《灵韵睿霆》路然

27、【二十七】

　　暗香楼所在的山谷有一处名为断情崖的地方，听起这个名字，多少会让人有些遐想认为断情崖是个不毛之地。但断情崖却是有如人间仙境般美丽的地方，漫无边际的花海铺满山坡，人到达这里便只有沉醉其中不会丝毫觉得心有不适。但若果走到山坡尽头，便会发现陂沿之下，山崖险峻，深不见底。一旦失足掉落，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接承助力，只能直直地跌落至底，惊险无比。

　　柳睿霆从小厮口中探听得知断情崖的僻静清幽，便命暗香楼的小厮把自己的软轿抬到了崖边，没有惊动任何人，小厮看他也是未来的主人，便只能微微诺诺地听命行事。

　　柳睿霆吩咐他们半个时辰过后再来接他回去，并且警告他们不许告诉任何人。至于骆灵韵他早已打发她去做其他事情了，免得她闹着要跟来使得事情变糟。他只想要好好和龚寂秦谈谈，以免他想不开去。

　　秋风飒爽，可漫山的鲜花却依然开得格外绚丽，风吹动着从花间脱落的花瓣，飘扬在空中。柳睿霆闭目静静等待，等待龚寂秦的来临。这里僻静，想必不会被暗香楼的那几个人打扰到自己和龚寂秦的谈话，况且在如此幽美的地方，也能化解一点人心中的戾气。

　　又一阵风袭来，把之前骆灵韵盖在柳睿霆身上的毯子吹落在地。柳睿霆残缺的身躯便一览无遗，空空的衣袖和衣衫下摆在风中无章节地舞动，愈显得柳睿霆的残缺短小，本来还若隐若现的无助在此刻表露无遗。

　　柳睿霆挪了挪身子，动作也不敢太大，他腿骨全无又无手支撑，想要坐稳是个天大的难事。他只能靠坐在这软轿椅上的，通过后背的支撑，让自己勉强坐着而不至于歪倒。如今身上的毯子掉落在地，他只能盯着毯子看着叹气，残缺的自己是没有任何办法把它弄起，内心不免还是升起了阵阵悲凉。

　　龚寂秦把柳睿霆的无助收进眼底，心内的感觉复杂之极，有不忍，却也有快意。他不动声色地缓步走过去，拾起了跌落在地的毯子，紧紧地拽在手中，看着发愣。

　　柳睿霆抬首望着眼前泛着冷意却俊俏的男子，柳睿霆心里想着，这是他最重要的至交，虽比自己年幼一些但是足以让自己骄傲和平视的一个人，柳睿霆思及此，温润如玉地笑了：“秦弟，你来了。”

　　龚寂秦抬眸看向他，眼底是一片冷凝：“睿霆兄，想必你已知道我对你所做之事，何故还要惺惺作态地客气对我？”

　　柳睿霆只当他心中介意，便也没有在意，依然微笑着，笑容里带着兄长般的宽容之气：“秦弟，我知是你无心为之。你不必自责。”

　　龚寂秦看着柳睿霆微笑的脸，忽然觉得讨厌又刺眼，他仰天而笑，良久才停，龚寂秦盯着柳睿霆，打量般地看着他，然后嗤笑道：“自责？柳睿霆，你太自作多情了，对你所做的一切，我从来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自责。”

　　听到这个答案，柳睿霆的笑脸霎时便垮了下来，龚寂秦的反应，让他担忧不已，柳睿霆只好严肃道：“秦弟，你别闹，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平时冷静淡漠的龚寂秦和如今眼前这个眼底充满疯狂之色的人联系在一起。

　　龚寂秦笑得岔了气般，良久才收住，他戏谑地看着坐在软轿椅中矮他不止一截的柳睿霆，轻言轻语道：“柳睿霆，我不想再和你玩下去了，做戏也是很累的。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是我让你变成这样子，怎么样，你的内心一定很恨我吧？”

　　柳睿霆看着全然让他觉得陌生的龚寂秦，实在是不敢相信，他只能沉着声音应对：“我不恨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秦弟，其实你是无心的，对么？”说道最后，柳睿霆的沉沉的声音里隐了一丝哀求。

　　柳睿霆的问题似乎可笑至极了，龚寂秦再次发狂地笑出声来，然后才一脸坏笑地娓娓道出缘由：“同是柳家子孙，凭什么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

　　柳睿霆惊呆了：“你说你是……”柳睿霆盯着龚寂秦的神情，希望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证明他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可是，龚寂秦眼光中的恨意是那么明显，明显得让柳睿霆有些绝望。

　　“没错，我是柳家的子孙，可笑吧，哥哥，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存在。我是青楼女子的孽种，被赫赫有名的柳剑山庄庄主柳御风玩弄后又抛弃的我的娘亲居然爱上了那个抛弃他的男子，这多可笑啊？更可笑的是，我娘亲居然珠胎暗结生下我却又把我抛弃在天山脚下。幸得师父收养，我才能够存活下来。幼时无知，也过得很是快活，可是，天意弄人，偏偏让我得知了身世的真相。我不懂，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作弄我？”龚寂秦的声音中带着呜咽，可是转眼间，语气又强硬起来，“所以，我与你交好，住进柳剑山庄。我才日益发现，上天对我是多么的不公平。你有爹娘疼爱，而我却在天山门下备受欺凌，尽管师父护着我，也终究躲不过师兄们的诸多玩弄。柳睿霆，你可知道，你的所有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龚寂秦说着，面色狰狞充满了恨意。

　　柳睿霆被这样的真相震得只能喃喃说道：“秦弟，我并不知……如果知道你是我的弟弟，我和父亲一定会接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龚寂秦的声音愈加冷绝：“你别假惺惺，我明明就表示过比剑大会上我非赢不可，而你呢？你居然卑鄙地不显露真实水平，让我轻敌败给了你。柳睿霆，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你已经有了完美的家，为何还要夺走我的名誉，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很卑鄙。我那么艰难才决定忘了自己的不幸，可是，是你，让我再次感受到了屈辱，我真的想要杀了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毁了自己的声誉。”龚寂秦的神思混乱，只是一股脑子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柳睿霆看着龚寂秦的疯狂，只想解释：“秦弟，你听我说，事实不是这样的。”

　　可是龚寂秦冷冷地打断了他：“不，是你要听我说。柳睿霆，我恨你，是你的存在让我觉得自己无限的悲凉，所以我恨你。恨不得你立刻消失。”最后一句话，龚寂秦说得咬牙切齿。

　　柳睿霆心里大惊，屏息看着龚寂秦不敢有任何言语，他怕龚寂秦再受到刺激，如今的他明显地思绪不清，怕且连他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

　　龚寂秦只是半跪在地，嘴巴凑近柳睿霆的耳边，轻声说道：“在你死之前，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当日醉酒，是我乔装成你与殷翾进行了鱼水之欢。”说得那样轻，可是听入柳睿霆的耳中却如雷鸣般轰动。

　　柳睿霆还没来得及反应，龚寂秦手掌运力一掌打落在软轿椅侧，软轿便摩擦着地面向悬崖处划去，眨眼间，柳睿霆连人带椅跌落下断情崖。

　　暗香楼的厨房里，骆灵韵一个人正快乐地忙活着，因为柳睿霆说很想吃她亲手做的小菜，她便支走了厨房里所有的人独霸起来。柳睿霆对她说自己已经饿得受不了了，而且吃饱之后再和龚寂秦谈话，骆灵韵便又加快了动作，她怕饿坏了霆哥哥，也怕耽误了他们谈事。

　　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和柳睿霆相依不分离，骆灵韵就按捺不住自己开心的心情，挂在嘴边的微笑像是粘在脸上一样，一直没变过。“霆哥哥，以后，韵儿每天给你做饭吃，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骆灵韵搅着锅里的汤，喃喃地说道，心里是满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