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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何日更重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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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见时,像是无数光阴跌碎在眼底,来人自鸣得意的微微笑意竟然刺眼得令姜云凡有些站立不稳。他抬手遮了遮三皇台上倾泼而下的阳光,浮云间有鹤飞过,投落的影子漏进指缝,梳过他的睫毛。
一旁蹲伏的有翼兽戾枭还记得那人,垂下颈,将生有绒毛和鳞片的头顶蹭进那人掌心,凶悍之气尽去,简直乖巧得像只猫儿。
“终于还是我赢了。”龙幽满意地在有翼兽的头上揉了一把,“我早就说过后会有期,你为何还如此惊讶?”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在想是不是太武师伯还惦记着你得回来抄书,所以给你放了水。”
龙幽挑起眉毛:“别不承认啊,小姜,输了就是输了。你的封印还是挡不住我这个大魔头。”
“是,当年不知道是哪个大魔头,还需要我来救。”而今曾为魔头追杀者的有翼兽拢着翅膀,乖乖地蹲在他们身边,生着獠牙的紫青脸上看不出表情。
“几百年前的老皇历,你还拿出来翻?”
“只是提醒一下,以免你忘记。”姜云凡双手抱胸。
龙幽笑着摊手:“真是好记性。”随即他笑叹一口气,“其实穿过封印的方法我早就找到了,只是估摸不准前来的时机。来得早了,怕你们还不够想我。来得晚了,怕你们已经把我忘了。”
“怎么可能忘得掉。”姜云凡摇头,“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可别把话说满了,小姜。无论是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一辈子,都长得可以。”随即他话锋一转,换成一种轻佻的语气,“不过,我这么帅,想忘记也难吧。” 他调笑道。
姜云凡无语望天:“这点倒是没变。”
“帅?”
“不,”姜云凡斩钉截铁地否定掉,“是以为自己帅。”他侧头躲过龙幽向他伸来的手,“干嘛,真想比划比划?”
龙幽收回手,指间夹住一只碧纱翅膀的青色飞虫:“头顶那堆杂草长了,也更得蚊虫青睐了,嗯?”
“喂,你没弄死它吧?”姜云凡有些紧张地从他手中抢救下那只碧虫,“三皇台这么高,普通飞虫怎么可能上得来。”
龙幽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等他的下文。只见躺在姜云凡掌心的碧虫擦了擦翅膀,发出清越悠长的鸣叫,宛若玉笛扬声。明白了此虫何意,龙幽微微淡下了笑意。
“这小家伙比较笨,我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教会它凤鸣调。凌音师叔说它的叫声已经有些模样了,”姜云凡目视碧虫振翅飞起,停在戾枭的一只角上,“但我还是觉得不像。不过,我也不太懂音律什么的。”
“你还在等她。”
姜云凡握了握挂在胸口的红色碎片:“我在等你们。我在等血手找回我爹,在等她醒来,在等小蛮长大,在等你的罗刹公主揪着你的衣领风风火火地穿过封印找我算账。”
“红姬嫁人了,新郎不是我。”龙幽摊手叹气,“这小丫头,在成亲那日还好好地帮我宣传了一下。”
姜云凡哈哈笑出声来:“你活该。”
“是,都是我自找的麻烦。”
一旁戾枭不知为何倏尔变得有些躁动,展开原本折起的双翼,微微鼓动几下,带起一阵风。姜云凡随手拍拍戾枭的翅膀,说声“去吧”,得到他首肯的有翼兽一甩长尾,后蹄发力,羽翼一振便腾跃而起,直入云天。
衣袍在戾枭鼓起的风中微微飘动,他们一同抬头看着戾枭在云间穿行,灵巧地避过悬浮的山体和飞鸟。龙幽没有问出口,但姜云凡看出他的疑问,便解释道:“它隔几天就会因为无聊,上去逛一逛。三皇台上陪着我的除了三神器、云和鸟,便只剩下它了。”
“果然当初我救下它是对的。”龙幽笑道,“不过,感谢的话就免了。”
“喂喂,”姜云凡无奈,这人总是自我感觉如此良好,“它刚开始的时候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一拍翅膀就会扇到一群鹤。于是它在上面飞,我得在下头捡因为它而晕头转向地栽下来的鹤。”
龙幽想象着那副场景,大笑起来:“我当初就说过,它和某人挺配的。事实胜于雄辩——”
姜云凡微微咬牙:“龙幽,我发现我许久没跟人动手,有些手痒了。”
龙幽闻言,微笑着一挑眉:“那还等什么?拔剑吧。”他反手腕间一抖,凝气成形,转眼长枪在握。
姜云凡的双剑还是原先那两柄,破空击来时刃身嗡鸣,啸声如泣。龙幽横枪挡住他迎面劈来的第一剑,“铛”地一声重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调笑“小姜你第一下就这么狠”,便眼见另一剑轮出半个弧向他身侧而来,于是他将枪身一拧,把架住的那一剑往另一侧一带再一压,握住长枪以那柄短剑为轴心平转半周,枪尖正好转过来挑开另一剑。
他们非常默契地都没使用法术,一时之间,三皇台上剑光枪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原本四处游荡的戾枭此时悬停在空中,凝目注视着他们。
龙姜二人无意将蜀山的人招来,于是最后堪堪战了个平手也便作罢。龙幽收起枪时长叹一声:“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来一场了。”
“怎么会,夜叉国不是好武么。”
“好武是一回事,然而武好是另一回事。我在想是不是以后每回我过来,为了去火都得跟你打一架。”龙幽见姜云凡将剑插回腰畔,在三皇台的石阶前坐下,于是也在他身旁坐下。“这其实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就是嫌弃魔界没架打,离开之后再没回来。”
“死了?”
龙幽弯起嘴角摇头,:“没有。他在不停地寻找他的对手的转世。”
闻言姜云凡无比惊讶:“吓,他的对手是人类?”
龙幽咳了一声:“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挺长的,一直被魔界当成传说来讲。其实这人本身便算得一个传说……”
封印守护者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眯了眼听夜叉王说故事。有翼兽在云端盘旋了几圈,终于轻吼一声,敛翼停在二人身后。这实在是三皇台再普通不过的一天,闲鹤停云,风淡天青。
***
他是被戾枭弄醒的。魔兽低垂着头,喉中发出低低的吼声,锋锐的前爪无比轻柔地按在他身上又挪开。姜云凡揉着额头坐起身来,他能听见天际传来的清朗鹤唳,耳中却还嗡鸣着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
“他会一直找下去。”
依然是梦。姜云凡苦笑,总是梦。他梦到过雨柔在他的胸口低语,梦到过小蛮在成为巫月教祭司之际来蜀山锁妖塔前哭了一场,梦到过血手前来求神农鼎为父亲疗伤,梦到过青木幻境的一夜圆月满树萤火,梦到过龙幽一枪挑破封印,将魔军引入蜀山。
总是如此。岁月来来去去,昨天、今天与明天无甚差别。蜀山的天如此之高,地如此之窄。
挠挠头,他有些纳闷最近做的跟龙幽有关的梦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温柔起来。
而当他听见那个即便光阴流转仍不失轻佻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他蓦地僵住了。
“唉,小姜,本来我想用过去的方式叫你起床的,但是你的宠物似乎不大乐意。”
他转身时,看到紫袍龙冠的男子正笑吟吟地抱臂站在他面前。仍然是如此普通的一天,行云成画,暖日正暄。
见他有点傻住了,来人笑着耸耸肩:“我说过的,后会有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