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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二十五

      他坐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右手夹着烟,后背斜斜的抵着墙。走廊里传来坚定有力的脚步声,熟悉得简直刺耳。

      看守把感光门打开,他眯起了双眼,看到吉尔森拄着手杖站在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他微笑着打招呼。
      吉尔森迅速的走到了他的身旁。
      军帽被摘下,整齐的别在肩上。
      “他过境了?”吉尔森威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应该吧。”他仰起头来,这个问题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上一次不是在联络器里见到父亲,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有时候他觉得似乎KF才是吉尔森的独子。
      而不是自己。

      “他对你说了什么?”吉尔森居高临下的问他道,就好象他不是身处在这么一个简陋无比的禁闭室,而是另外一个宽大无比的作战指挥室一样。
      他平视着前方,那道透明的感光门后是仅容两人同时走过的狭窄走廊,因为墙壁上没有开窗的缘故,走廊里显得有些阴森。
      他父亲高大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
      他在地上揿灭了仍在燃烧的烟,反问道,“您觉得那种状况下他能对我说什么呢。”

      禁闭室里陷入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之中,他不舒服的变换着姿势,不得已只好再点了一支烟,点着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
      “他问您怎么样。”他低着头把烟灰弹落在一边。
      “我很好,”吉尔森难得的笑了一下,手中紧握的手杖敲在坚硬的地面上,“好,我走了。”
      他抬起了头,目光紧紧的落在那笔直的身影上。
      吉尔森拿起军帽认真的戴好,说话的口气就好象是在对下属下达命令一样,“你很快就能出去了,做好打仗的准备吧。”

      “我对那些可不感兴趣。不如您告诉我,他是您的儿子吗?”他坐在那里,看着吉尔森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当然是我的儿子!”吉尔森的手杖不耐烦的敲着地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极其愚蠢。
      但是过了三秒钟之后,那根坚硬的金属手杖就狠狠的落在了他身上,愤怒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你这么问是对你母亲的侮辱!”
      他迅速的抓紧了手杖的末端,但是被打中的地方已经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他在举起的手臂下面,看到吉尔森发怒的脸。
      “他是合成基因的实验胚胎。”吉尔森用力的抽走了手杖,差点儿将他拉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抬起了头,缓慢的问道。

      “实验胚胎。军队医院的实验品!”吉尔森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握着手杖的那双手因为愤怒而攥紧了,苍老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全部都鼓了起来。
      “因为这个你才把他带到南方来吗?”他靠着墙站了起来,手里的烟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的头脑里,所有的记忆开始混乱成了一片,在他的眼前飞快的掠过。他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我当时不知道!”吉尔森看着感光门外,强硬的语气不知不觉中软了下来,“……后来给他取残留弹片的时候才知道的。”
      “三号基地的生物实验室。”他走了过去,心跳的速度快得让他胸口发痛。“在那里做的手术是吧,就是他入学前的那几个月。”

      什么时候,他已经和吉尔森一样高了?
      他的父亲,原来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白发。

      “你都知道了?”吉尔森皱紧了眉头看着他,额头和眉间的皱纹深得犹如石刻。
      他摸摸酸痛的后颈,反问道,“您觉得呢?”
      “是他告诉你的?”吉尔森用手杖敲着地板,疑惑而又焦躁的问道,“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他平视着吉尔森,冷漠回答道,“他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他什么都没对我说过。我想总得有个什么人来告诉我吧?”
      吉尔森沉默的看着他。
      这个暴躁的男人此刻的安静让他觉得陌生。

      “你应该早点儿问。”吉尔森举起手杖,推搡着他的身体,“你往那边点,我老了,站一会儿就不行了。”
      他朝旁边挪了几步,看着吉尔森慢慢的坐在了空无一物的金属床上。
      他在吉尔森旁边坐了下来,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他把手揣进了裤兜里。

      “他知道吗?”他看着面前的墙壁问吉尔森。
      “知道。”
      “然后呢……”
      “……我一直都后悔把他带到南方来,”吉尔森的声音有点颤抖,双手交叠着扶在了手杖上,满是皱纹的额头沉重的压在了手背上。“我知道梵妮莎阵亡的消息时,那孩子已经拿到死亡通知了。”
      他的手在裤兜里握紧。

      “我找到那孩子的时候,他正在签领梵妮莎的抚恤金,然后把家里的财产全部上缴国库,我马上就决定收养他。”吉尔森抬起了头,目光穿越了厚厚的金属墙壁落在遥远的地方,“回到前线前我命令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照顾好Akira。”
      他的心脏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漏跳了一拍。
      周围安静的让人不安,好象空气突然凝固了。

      “你说什么?”他舔了舔嘴唇,也许是因为连续抽烟的缘故,他突然觉得嘴巴里很苦。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因为他比你大,所以我命令他要保护好你。我一直都在后悔这个命令。我不知道那条线路上运送的全部都是放射性晶体。在临时医院取出弹片后,他一直很健康。但是又过了两年他对我说中弹的地方开始痛,我就带他去基地医院做手术。结果发现残留的不只是弹片,还有片状结晶体。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当年擦入身体的弹片携带着晶体碎屑的缘故。”
      “你说慢一点。”他安静的说道,他的手在裤兜里紧紧的握住,用力到连他自己都已经没了感觉的地步,“说详细一点。”
      吉尔森的手杖微微的摇晃着,他觉得似乎是吉尔森的手在无法控制的颤抖,“那些微屑已经流进他的血管,因为一直没有发现,在两年多的时间内,那种细小的结晶体已经完全包围了他心脏的供血血管,他们没有办法分离,也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种情况。他们对我说这孩子只能再活几个月,等到结晶体完全结晶,心脏的供血血管就会开始收缩和破裂,他就会死亡。”
      “后来有一个实验室的人对我说,可以试试脑部手术。所以我就带他去了三号基地的实验室。”
      “脑部改造手术。”他立刻说出了口。

      那是KF入学前五个月。
      他记得KF和父亲一起消失了整整三个月,把他一个人扔在基地的儿童营里。
      KF对他说是去做了把残留弹片取出的手术,他却完全不相信。
      他明明记得从北方逃亡过来的那一天,KF在临时医院取弹片只花了二十分钟。当时他就坐在外面等待,南方的太阳温暖而湿润,和北方的完全不同。他在临时医院那个帐篷搭成的手术室外面安静的等待着,周围是几乎同他一样高的野草,细长的叶子好像无数双绿色的手臂一样舒展在风里,一直努力的朝前伸展着,仿佛试图用指尖去触摸那风的尾巴。
      那时他手里拿着KF那染着血迹的外套。

      因为他完全不相信所以KF开始对他解释,说因为弹片引起了并发症所以住院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则不快的反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让我去看你。后来特地去查了资料则质问KF为什么两年后才引起并发症?到底是什么并发症?
      两个人就这样争吵了起来。KF不再解释,直到入学前他们都一直在冷战。他至今还对此耿耿于怀,就算是再次和好,KF也还是照旧对他说是去做了取出残留弹片的手术。

      那几次手术都是在三号基地的实验室做的。
      对吧。
      就是那个KF被抓获后关押的地方。他那时还奇怪为什么要把KF关押在那种地方,但是已经宣布死亡的人,押送军队监狱也的确不合适,他当时是那么猜测的,只是不好的预感让他不安。
      他还没来得及前去探望就从空军那里听到了KF成功逃跑的消息。
      听到之后突然放松的心情和不快的感觉矛盾的交织在一起,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知道KF那次毫无预警的叛逃的真正原因。
      那种愿望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几年后的他竟然违反纪律独自前往那个关押着KF的监狱。

      失去记忆的KF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开始以为只不过是在同伙面前演戏,但是后来却发现KF并没有骗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杀掉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手。
      他是真的想要杀掉KF。

      他宁愿KF真的离开南方,或者死在他的枪下。
      比起被抓获之后关在基地的实验室里。
      他知道基地的某些医院或者实验室在偷偷的做违反联邦宪法的手术和试验。
      他只是不确定那个三号基地的实验室是否在那个名单上。

      就是在那里KF被发现是合成基因的实验胚胎吧。
      数次手术后达成了生物适应性和晶体芯块组控制与记忆机能的完美结合,KF应该是那个实验室有史以来第一个成功的改造人,后遗症之一就是自然记忆体的损伤。从那之后的实验屡次失败,似乎再也没有类似于他那样优良的基体可以植入晶体芯块却极少发生排斥反应。
      类似的实验完全是高度机密,知情者的范围严格的控制在实验室内三个主要小组负责人,以及吉尔森和KF之间。
      所谓的“脑部手术”,就是利用人脑控制晶体芯块,从而控制他体内的细微结晶体的结晶速度和方向。
      被当作实验品一样观察研究,无法摆脱用来抑制结晶的药物和附加记忆体的控制。
      所以KF才会对他说“你并不比基地实验室的那些人了解我更多”吗?
      所以那包残留的药粉,无论怎么分析最后的结论都是一样,那是晶体结晶的抑制剂和其他药物的混合剂。

      “第一次做脑部手术前,他们告诉我手术成功的把握非常小。”吉尔森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他大概猜到了,所以才会对我说,他希望能够和母亲一起埋葬在北方的公墓里。”
      他不说话。
      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心脏在他左侧的胸腔里一下下的跳动着,那么用力的撞击着他的胸口。
      为什么?!

      “他和你完全不同!他天生就是一个完美的军人!严格,灵活,敏锐,冷酷,自信,”吉尔森的情绪渐渐的激动了起来,开始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来回的踱着步子,手杖一下下的敲击在阴暗的地面上,“如果不是你母亲,你本来可以和他一样。”
      “请您不要提她。”他冷漠而不快的打断了父亲的话。
      吉尔森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完全不象我。”
      这句话让他抬起头来注视着对方。

      “你没有纪律性,没有上进心,没有责任感,”吉尔森毫不客气的对着他说道,手杖的顶端敲打地面的声音如此的刺耳,暴躁的声音好像闷雷一样刺破了那个小小空间里微弱的平衡,“你甚至连你的母亲都不象!”
      他僵硬了。
      “你一直都让我失望。”
      “出去!”他脱口而出。
      愤怒的声音无法克制。
      “请您出去吧。”他缓慢的站了起来,指着感光门,微笑着重复道。

      吉尔森握紧了手杖,转身之前对他说道:
      “你不是我吉尔森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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