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作者的编辑不是好读者》摩若迦

16、十六

　　恶作剧得逞的朱晓晓顿时逃得无影无踪，风中残烛般的林喜见被何立威拉进了办公室。
　　让她乖乖坐下，给她泡了一杯热巧克力。林喜见垂头丧气地抱着杯子，僵硬的手指慢慢活动起来，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何立威问她，“怎么忽然来出版社了？”

　　林喜见兴许是觉得刚才失礼了，颇不好意思，眼睛也没抬就说，

　　“不是答应了何先生，三天见分晓吗。今天是第三天了呢。刚才和朋友在附近逛街，各自告别后恰好就在附近，就亲自上来答复你了。”

　　“哦……”何立威点点头，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是答应？还是谢绝？何立威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但林喜见随即却紧紧抿了嘴唇，不再说下去。

　　两人陷入了一种沉默。这对他们而言是极少有的情况。
　　直到林喜见低头喝一口热巧克力暖身，这才又试探地问道，

　　“在茶水间，那位小姐说的话，都是真的？现在每个月要连载两期了？且，若是你说服不了我，就会被撤掉责编的工作？”

　　何立威无奈地摇摇头，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地住口。考虑了许久措辞，这才宽慰地回答，

　　“的确有这回事儿，但远远没有朱晓晓说得那么夸张！我们老总的确想改版杂志，月刊改成半月刊，也想利用你连载的契机打响改版的头一炮。当然，这些都只是计划罢了。具体能不能成事儿还要看你。老总想多赚钱，自然希望你点头同意。但是作为你的责编，我更有义务考虑你的实际情况。若是你办不到，我会尽力帮你游说老总放弃。”

　　“可我若是办不到，你就不再是我的责编了啊……”林喜见幽怨地深吸一口气，“该不会，你们老总想让那位徐科先生负责我吧！”

　　何立威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是一阵儿堵得慌。但还是强颜道，

　　“徐科其实不错的。做事认真进取，负责很多当红作者和书系，是出版社数一数二的编辑。”

　　“我知道。但是他这么忙，以后怎么会有时间帮我代考，帮我温书呢？”林喜见扯扯嘴角开了个玩笑，活跃下凉飕飕的谈话氛围。

　　何立威也的确就笑了笑，说，“喂，林喜见！帮作者代考和温书，可可绝对不是责编的工作范围哟！”

　　“所以我才觉得何先生超值啊！爆超值的！”

　　“别把我的奉献说得像超市大减价一样。”

　　“其实更像是三合一洗发水，或者全效修护的牙膏。一个责编，多种功能。”

　　“拜托，林喜见，你的比喻能正常一点吗……”

　　何立威与林喜见，总算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慢慢恢复了往日的融融气氛。
　　林喜见的嘴角在谈笑间慢慢上扬，眉头松开了些。却在彼此谈话渐入佳境之际，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某人兴冲冲地推开了。

　　热情无比的大叔一进门就大献殷勤道，

　　“哦！林喜见，很久没见到你了，最近你还好吗？”宋十江看见林喜见，或者说是看见了出版社的摇钱树，面上的每一条肌肉都洋溢着愉悦。

　　林喜见赶紧就站了起来，礼貌道，“宋先生，好久不见。最近我挺好的，刚开学。你怎么样？”

　　“过得也不错。出版社好，我就好呗！上来找何立威有事儿？”宋十江看了一眼何立威。

　　“恩。”林喜见点点头。

　　“哦！”宋十江笑了笑，“何立威做你的责编也有半年了，把你带得相当好啊！你刚签出版合同的时候，老是拖稿又玩人间蒸发，自从何立威接手你的工作后，你交稿及时多了！”

　　“是啊！”林喜见含笑，“何先生很照顾我，搞得我往往不好意思不交稿。”

　　“何立威这么能干，我也打算在今年给他涨涨薪水。”宋十江笑着搓搓双手，“这次与XX大学的合办讲座也交给他了。年轻人就要多给机会，让他多磨练磨练呗。”

　　林喜见听了，若有所思地跟着笑。
　　何立威却一下子明白了宋十江的含义。老总知道林喜见与自己关系不错，这是在利用自己在招降林喜见呢！

　　果然，宋十江接下来就说，“何立威这个年轻人大有前途，负责你之后，整个出版社都颇看好他。这次《潮流爱情》改版的事儿，我也希望他多参与参与……”说着，宋十江又深意地看了看何立威，

　　“何立威，快和林喜见好好商量商量啊！”

　　说罢，老总完成招降的任务，笑眯眯地出去了。

　　哎，生意人，真是一个精过一个。
　　何立威关上办公室的玻璃门，见门外宋十江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禁觉得心慌慌的。
　　一回头，却见林喜见也恍恍惚惚。她抬头望着何立威，说，

　　“何先生，原来我合不合作，对你的事业来说这么重要啊！”

　　何立威无奈地苦笑，宋十江的目的看来已经达到了。
　　他想了想，摸了摸林喜见苦恼的小脑袋，说，

　　“的确。为了应付你这个不靠谱的当红作家，出版社几乎是特地腾出了我这个人手，来做你的责编。所以你的合作和我的工作，是息息相关的。”

　　林喜见听了，小嘴顿时就瘪了下去。
　　但何立威继续说，

　　“但即使如此，在这次的决定上，你不需要太顾及我。因为若是我没了责编的这份工作，大不了我可以负责另一个作者，或者干脆跳槽去别的出版社。但是，若是你硬着头皮地上，失去了你的作家前途，那可是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你懂吗？”

　　林喜见听了，好久才点了点头，“我懂了。可以给我多两天考虑清楚吗？”

　　“可以！”何立威温柔地颔首。

　　林喜见离开之前，用U盘拷贝了两万字的姐妹篇稿子给何立威。
　　朱晓晓见林喜见走了，这才兴冲冲地跑进办公室问，

　　“怎么样，你搞定她没？”

　　何立威看着电脑里的两万字稿子，叹气一声，回答，

　　“宋十江为了杂志赚钱可以杀鸡取卵，但是我不能不顾及林喜见的作家前途。”

　　“那就是拒绝连载？”

　　“她说多给两天时间，回去考虑。”

　　“哦！那就是还有希望咯！”朱晓晓松心地笑了笑。

　　“不过……”何立威疲倦地捏了捏鼻梁，“那丫头今天来出版社，兴许是想谢绝连载的。”

　　“她说的？”

　　“不。她没说。你在茶水间故意说的那番话，还是老总故意抬举我，都让她说不出口。不过我还是知道，她原本是想拒绝的。”

　　何立威指了指电脑，“这个丫头给我带了两万字的稿子，一般来说，她是不会无事献殷勤的。这一定是她原本准备好的，谢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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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很快就过了两天。
　　48小时却如白驹过隙，每一秒钟都好似跳跃而过的一般，快得让何立威失神。
　　这两天的时间里，何立威没有打搅过林喜见。甚至自己上□□时，都刻意地选择对她隐身。

　　他不想打搅她，希望她能本着自己的意愿做决定。
　　无论结局如何，他只希望林喜见不会后悔。

　　在第二天的晚上，何立威依旧没有等到林喜见的任何短信或者留言。
　　兴许她想要思考到这一天的最后一秒种？如果她真的那么慎重，那也是一件好事。

　　晚上七点半多，何立威带着合办讲座的资料去XX大学办事儿。把资料交给办事处的值班老师后，何立威一个人走在静静的校园里，走到梧桐树成片成片的树荫下，走到昏黄浪漫的路灯下，不知不觉脚步放得很慢，很慢。

　　他不知为何，自己忽然想到了“浪漫”这个词语。
　　而一想到这个词语，他下一秒就想到了林喜见。

　　他叹息着摇摇头，再浪漫的灯光盯着看也觉得刺眼。于是他的目光从造型古典，模仿旧时煤气灯的路灯上移开，却意外地被另一幕吸引住了。

　　道路旁矗立的教学楼，从窗户望进去，一楼的一间教室里，一个熟悉的女孩儿身影正站起来念着课本。何立威下意识地就稍稍靠近了些，确认了，那个熟悉的女孩儿是苏丽玲。
　　那么，同一个班级的林喜见也应该正在这间教室里上课咯！

　　他偷偷躲着，仔细张望了，不多久就瞧见苏丽玲的身后，一个女孩儿用大学英语的课本遮着自己心不在焉的脸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课本掩护下的手机。

　　“那丫头上课，果然是一副游魂的模样。”何立威不由轻笑了一声。

　　但他随即瞧着林喜见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会儿摆弄几下手机好似在发短信，一会儿又皱着眉狠狠地把手机反扣过去，满面都是自己和自己发脾气的怪样子。

　　何立威顿时明白了，心里酸酸的。他看着教室里，那位讲师满意地请苏丽玲坐下了，四下望了望，随即恶狠狠地盯上了神游的林喜见。

　　何立威赶紧掏出手机，给那不靠谱的丫头发了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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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英语课永远是那么无聊。
　　在班长苏丽玲完美醇厚的发音之下，林喜见窃窃打了一声哈欠，竖起课本作为掩护，又一次把手机拿了出来。

　　今天一整天，她对着手机已经摆摆弄弄无数次了。
　　每一次下定决心地想要发消息给他，措辞语句酝酿了老半天，到头来却还是狠狠心地又统统删除掉。
　　再考虑，再纠结，再一次鼓足勇气地写短信，又再一次地删除掉。

　　可怜的诺基亚啊，今天你可受委屈了。
　　原本以为上英语课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却不料主人又若有所思地取它出来，又打了一遍今天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内容。

　　但，无论循环多少次，林喜见就是下不了决定。
　　可，今天已经是约定要给他回答的日子了呢。

　　苏丽玲似乎读完了，教授大学英语的庄晶颇为赏识地表扬了几句，而林喜见自然是毫无兴趣听这些的。却当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小烦恼之中，她的手机忽然冒出一条短信来！

　　她一愣，还好手机上课都是调成静音的。她点开一看，居然来自何立威！

　　“老师在关注你了。快收敛些。”

　　什么？
　　林喜见看了，错愕地抬起头，果真看见庄晶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她赶紧就收起手机挺起背脊，佯装成认真好学的样子，虚心地看着庄晶。庄晶皱了皱眉，这才放过她，又找了她另一位爱徒武洛林起来朗读课文。

　　啊，逃过一劫。
　　林喜见松了一口气，趁着庄晶完全不注意自己了，又掏出手机偷偷回复道，

　　“你怎么知道的？莫不是你就在附近？”

　　发完，还往窗外张望了一番，却没能看见躲在阴影下的何立威。

　　等了许久许久，何立威才回复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写道，

　　“林喜见，记得，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决定。”

　　林喜见顿时一愣！哎，他为何要发这样的短信给自己呢！
　　对于烦恼了一整天，纠结了一整天的林喜见而言，这种温馨温暖的类似心灵鸡汤一般的短信，是最要不得的啊！

　　于是乎，林喜见的眼眶顿时就酸涩了起来。她赶紧垂头，握着手机佯装上厕所，走出了教室。
　　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她转了转，只看见日光灯投下自己的影子。
　　她又跑出教学楼外张望了下，树影婆娑的路旁，也没有找到何立威的身影。

　　最后，她靠着墙壁，拿出手机再一次看他的短信。
　　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决定。

　　林喜见于是闭上眼，静静地听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夜风习习，好似煤气等一般的仿古路灯洒下浪漫的昏黄灯光。

　　浪漫。
　　林喜见一想到这个词语就不由地发笑，她的责编大人每次提到浪漫都满面黑线呢！
　　她笑着笑着，忽然就认命似地自顾自点了点头。
　　在手机上，写下了一行字。
　　确定。
　　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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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立威的手机里，不多久就躺了一条来自林喜见的短信，

　　“是的，我考虑清楚了。我愿意。”

　　按照自己的心愿，既然他一再这么说。
　　难道他不知道吗，对于林喜见而言，什么作家前途才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砸了就砸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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