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袅明春》安水水

1、【壹】

　　舒城爹爹最近总是不在家，院子里冷清清的，若是仔细放轻呼吸，阿袅有时还能听到馋猫小巴窜上房顶又跳到厨房翻寻食物时发出的声音。
　　阿袅打开小房子里为数不多的窗户，让暖暖的阳光跳进小屋里，然后搬来板凳，靠着大门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坑坑洼洼蜿蜒到远处的小泥路，想着姚舒城什么时候回来。
　　舒城爹爹这阵子忙了起来，她以为是小书堂里来了很多新学生，舒城忙于教学，可去那里一看，才知道姚舒城早在一个月前就没再来教书了。想起来，姚舒城就是在一个月前多一点开始早起晚归了呢，阿袅只有中午姚舒城回来给她做饭时才能见上他一面了。
　　他开始喜欢上了看年历，年历是舒城爹爹自己做的。年历上有一个地方被姚舒城用火红火红的花汁涂了涂，她去看过，那是十月九号。看是看了，却不明所以，那天有什么特别的吗？难道，是娘娘忌日？还是生辰？
　　姚舒城其实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阿袅是他捡到的一个弃婴，姚舒城的结发妻子在阿袅来之前就去世了，阿袅不知道娘娘的葬在哪里，姚舒城却从来没带她去祭拜过。通常都是姚舒城在家里点着灯火，给娘娘烧钱，时间不定，没有任何规律。
　　她问过姚舒城她所有的疑问，却都无一例外地被无视打回，从来都是她兴冲冲地跑去问，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去坐在床边或屋外继续纠结猜测。她想，可能是姚舒城心中的伤，他不愿意提起吧。久而久之，她养成了习惯，即使有什么问题也憋在心里。当时，她也没有去想，为什么不能再养一只猫和小巴作伴与姚舒城心中所谓的伤有何关联。

　　天气越来越冷，阿袅穿上厚厚的绒衣，一层叠一层，她成了一个团状物体。走路时，因为衣服太紧，而动作僵硬，几次踉跄着就要绊倒。
　　姚舒城带她去城里赶集，路上一直扶着她，无奈地说：“早知道这样，就让你少穿一点了，冷那么一点点也不会死人嘛！”
　　阿袅撇撇嘴，一脸不满却还是没顶嘴。
　　街上很热闹，人山人海的，阿袅紧紧拽着姚舒城的衣袖，寸步难行。
　　这时，几个身着青灰色衣裳，看起来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一踮脚尖，竟然飞了起来，越过人群落到了一个高高耸立的白塔前，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口。
　　“爹爹，爹爹，你看到没，他们飞起来了耶！”阿袅扯扯姚舒城的衣袖。
　　正在路边买首饰的姚舒城回过头来，摸摸阿袅的头，慈祥的笑了笑，“乖阿袅。”他站起身来，望着那座白塔，变得凝重起来。
　　姚舒城带着阿袅钻进一条小巷子，那是一个死胡同，路被一座有常人两倍高的灰白大墙堵住了。姚舒城托起阿袅，她挣扎着爬了过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嘶•••••”
　　阿袅靠在墙上，看着受伤的膝盖骨，还有隐隐传来疼痛的屁股，皱皱眉头，不知所措。姚舒城这时也翻了过来，他拍拍衣衫，看着旁边吃痛的阿袅，眉间有些许担忧之色。
　　姚舒城走过去，伸手向扶起阿袅，可再阿袅把手握住时又把阿袅的手拉下来，说：“阿袅，以后你还要面对那么多，不是每次都有人会扶起你的。”他站起身慢慢向前走去，“自己站起来吧，是不是我太娇惯你了。”
　　姚舒城声音淡淡的，就像他在教书时那样，没有任何高低起伏，情感波动。
　　阿袅抿着嘴摸了摸脑袋，最后撑着地还是站了起来。她一瘸一拐地跟上姚舒城，继续拉着他的衣袖忍耐着疼痛与他齐步。
　　“你看，这不是站起来了吗？”姚舒城伸手握住阿袅的手，轻笑着说，“再说了，就算我把你拉了起来你还不是要走路，还不是要痛啦！”
　　阿袅别过头，沉默不语。姚舒城说的对，但她就是希望他能拉自己一把。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在自己绊倒时扶一把，无论何时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努力帮助自己。她以为那是亲人，可现在看来不是了，亲人会希望她坚强。

　　姚舒城边走边给阿袅说着：“你知道那些会飞的人是干什么的吗？他们是玄玑门的外门弟子，那白塔中住的是玄玑门的二长老。其实他一直在那里闭关来着，就是我们这些凡人不知道罢了。”
　　“那玄玑门是干什么的？”阿袅听着好奇。
　　姚舒城并不理会阿袅，仍旧自顾自的讲着。阿袅见姚舒城无意回答，便闭口认真听姚舒城讲话。姚舒城一般不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她要认真记着才好，但那玄玑门跟他们又有何关系呢。
　　“此次那些外门弟子就是来迎接二长老回门的，据说他突破了。”姚舒城忽然转头定定地看着阿袅，最后叹了一口气，“阿袅，我们走这条路，就是要去那座白塔。你紧张吗？”
　　“爹爹，我们去白塔那干什么？”
　　“自然是去••••••瞻仰仙家圣容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白塔四周已经围满了青衣弟子，远远看去就黑压压一片，一个白衣年轻男子站在门前，先前的青灰色衣衫弟子已经融入了众多弟子中间，找不着人影。
　　姚舒城带着阿袅蹲在他们身后的石柱后，他抱着阿袅，时不时伸出头看看，那些弟子愣是没有注意到他。
　　阿袅在姚舒城怀里，突然顿觉心情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姚舒城全身紧绷，阿袅抬头，他正死死地盯着外边，她抬眼望去，却也只是看到那黑灰色的人墙。

　　“长老，弟子奉掌门之命前来迎接您出关。”白衣男子微微弯腰，尊敬地说。
　　“恩。”二长老挥挥衣袖，走到他身前，说，“才二十岁就已是开光期，想必你就是大长老说的那个悟性极高的天才吧。”
　　那弟子点了点头，又疑惑地问道：“长老，您不是一直在塔中修炼吗？怎会得知••••••”
　　“难道你以为我会那么尽职地两年都窝在这里？我带了传音珠来，无聊时还可以和门中长老聊聊天，谈谈修炼经验什么的。”这位二长老十分亲切慈祥，没有一点身居高处的骄傲，而是把众弟子当做道友来对待一般，弟子中有不少是这两年才入门的，还以为这位二长老会是一个严肃威赫的老人，此番见着，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
　　“长老，请移步洛阳山。在这里不便召唤飞行灵器。”外门弟子们让开一条道，白衣男子退在一旁，待长老先行。
　　二长老才抬步向南边的洛阳山走去，那些弟子们紧随在后。

　　姚舒城低头看了看满脸好奇的阿袅，手指几动，她便昏了过去。姚舒城将阿袅驮在背上，舒了一口气，提气疾速朝二长老一群人飞去，却无任何动作，只是飞快掠过他们。
　　修为尚浅的弟子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二长老却一眯眼，将姚舒城和他背上的阿袅看得清清楚楚。二长老脚下运气，追上去只轻轻一弹指，姚舒城便全身一颤，摔了下去，他背上的阿袅被重力扔在地上，却仍旧昏睡。
　　姚舒城嘴角隐现血红，他咳了几下，抬头盯着二长老，想站起身来却全身都没有了力气，撑住地面的手顿时一软，就要倒下去。
　　“姚舒城，是你！”二长老怒吼，“你害死了前任掌门，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以前是我修为不够，不足以打败你才让你有机逃脱，这次正巧碰上我突破了，你别想活着出去。像你这种人，魂魄都不配入阎王殿转生！”
　　他站在狼狈的姚舒城面前，手上结印。
　　“摄魂印！”
　　离二长老最近的白衣男子只看见一道闪亮却并不刺眼的紫光闪过，光淡后，姚舒城便不见了。他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良久，二长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回过神来。他走向躺地上的阿袅，将她抱起，嘴中念着：“骨骼奇异，倒也是块宝玉，就是无人雕琢，好在年纪还小。”
　　一行人继续向着南方矮矮的洛阳山行去，白衣男子走上前接过阿袅，看看阿袅，又看看二长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抿嘴退到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