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今非醉

3、三

　　他真的把她随便送人了！
　　临走之前，怀语默默无语地趴在墨青怀里，看他与小宝爹谈笑自如，颇感微妙。他一个妖，不仅当大夫给人看病，还那么熟悉人间的生活，根本就像个人了。
　　“那……我走了？”墨青放她下来，试探地问她。怀语竟异常地乖巧，一点儿也没反抗，反倒让他不放心，“女孩子家家要多笑，知道吗？”
　　怀语颔首，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勾起嘴角，露了一个极为诡异的浅笑给他看。
　　墨青不禁汗颜，“你还是别笑了。”
　　然后这事儿就结了……应该结了吧？墨青是这样想的。
　　可是没有。

　　第三日，墨青坐在某个树顶上看书时，老松突然出声：“喂。”
　　墨青阖上书，“怎么了？”
　　“昨天那个孩子，你把她送走了？”
　　“嗯。”
　　“送哪了？”
　　“十几里外的村子，有何不妥么？”
　　“那倒没有，只是……她又回来了。”
　　墨青愕然，半晌才发出疑问：“可，她一个小孩子，是怎么出来的？”那么多大人，还有那么远的路。
　　“是啊，怎么出来的呢？”
　　“……＂
　　“……＂
　　墨青拨开枝桠，往远处一看，那孩子果然在雾里乱转。只是此次没有老松的帮助，她进不来，而林中的虫蛇异兽却在她身边慢慢聚集起来。怀语虽仍然木着一张脸，但脸上却多了几道擦伤。墨青蹙了蹙眉，轻仰起颈子，张口发出一声清啸。原本翘首蓄势待发的巨蟒嘶嘶地压下了脑袋，毒蛛群仓惶地四处逃窜进树洞里。
　　这里的孩子确实不伤人，但那是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否则这些智力低下的野兽谁管你是人是鬼啊。
　　“其实你可以吓吓她嘛，这样她就不敢来了。”老松发出了与声音不符的诡异笑声。
　　“她还是个孩子。”墨青伸出一指在空气中拨动两下，只见下面翻腾的浓雾似被一只无形之力搅动一般，慢慢散开。
　　怀语从下面往上望去，雾气渐薄，枝梢上逐渐显露出个人形。白衣，白发，淡色的眼瞳，就仿佛丛林中的花妖似的坐在树上。
　　怀语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不过墨青又过来抱她时仍旧不给面子地甩脸给他看。
　　“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真想在这儿住下来？”老松配合着哗哗的背景声响发出嘎嘎的低笑。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知道山里都是些什么吗？你是人，不能来这里的。”
　　怀语歪着头，随即慢悠悠地在墨青手上写道：你的妖法好神奇，教我吧~
　　老松不满道：“她写了啥？”
　　墨青：“……那不是妖法。”何况妖法她学了也没用。
　　怀语：重点。
　　“不能。”墨青愣了一下，又恢复淡定，说着抱着怀语似乎又想原路返回。
　　怀语同样淡定，气定神闲地写道：反正我总会找回来。
　　末了，还轻蔑地喷了口气。
　　“……”好欠抽的孩子，可以打吗？
　　老松叫唤：“写得什么啊？”
　　墨青扶额，“我，收你为徒？”语毕，还垂眸轻声笑了。
　　老松吓了一跳，周围几棵树的枝条一时之间都像水母一样摆动起来，发出拍手大笑的声音：“好哇，横竖你也有去处，不如便留在这里！长大了就当墨青的童养媳！”
　　怀语经历了前一日险些沦为童养媳的惨剧，听见这话瞬间又炸毛了。墨青无奈地把她按进怀里，然后正经对老松重复：“是徒弟。”
　　“唉？”老松有点失望地垂下树枝。
　　在失望什么啊？
　　墨青又看回怀语，“你确定？”
　　经过老松一番捣乱，他也没什么推脱之意了。对于一个推测不出命数的小孩，他也无法确定执意将她送给别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是的，他修行与常人不同，恰好得以窥探几分天机。只这孩子的前途，却是一片空白，不可算。
　　“若不怕寒苦，就留下罢。”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怀语，转而将她递给一根缓缓伸过来的老藤上。成人大腿粗细的老藤慢腾腾地卷起怀语小小的身子，一直送她上了一根离地一丈有余的树枝上。只见小姑娘丝毫不露惧色，从容地爬到枝上，往下看地上的墨青。
　　“我须向那家人解释，你且呆在上头，切莫乱动。”
　　等怀语在上面点了头，他方转身，转眼消失在绰绰树影里。 

　　与那家人互相道歉完毕之后，墨青就去了镇上，想着小孩子该添置些什么。偶然被一个算命先生拦住时，他看了某个不自量力的人一眼，又看了看桌上零散的铜板，道：“借你的铜板一用。”
　　算命先生愣住，见过不想算的，还没见过把先生凉一边自己算的。
　　墨青一边将铜板一枚一枚地捡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样的人，才会没有卦象？”
　　他松开手，铜板从手心滑落。
　　算命先生下意识地回答：“凡胎俗体无不能算。”
　　铜板落下的时候还是完整的，可落在桌面上时却三枚皆碎。
　　果然算不出。墨青欠了欠身，不顾算命先生猛然扑向桌子，从袖里掏出三枚铜板放下后便离开。
　　“请慢！公子你究竟所算何人——”算命先生愕然抬手，却早已不见墨青的踪影。 
　　那倒不是什么凶险的卦，他算的是怀语这一世的命数，只要是人，便总能算出个阳寿姻缘。怀语姿质普通，那一个普通的孩子，为何会没有死期？
　　终究不够精通此道，但饶是疑惑，感觉却不像是坏事。
　　墨青摇首，回去时给怀语带了床被子和一串糖葫芦。本来以为天黑了小孩就该困了，没想到她还缩在树枝上看星星，看到他回来还遥遥招了招手。
　　墨青把糖葫芦给她，结果换来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孩子真是太不可爱了。
　　从未和小孩长时间相处过的墨青轻轻吁了口气，摸摸她的小手，触手冰凉。他不禁微感忧虑，人类的孩子如此脆弱，她真的能活下来么？

作者有话说

　　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