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禟清心》玖熙走吧

8、怨，念

　　翌日我和小桃起了个大早，换上男装，正收拾着东西呢，小顺子便拿着银子和礼物来了，说是胤禟交待，给娘家也好，逛街也好，我只是看着办就成。

　　他到当真心细，我一时心里也挺感动，他有商人的狡猾，却也有富人的慷慨。

　　我把他给的银子都打包好了，想要交给可怜的颖川母亲，我每月在府里也有8两银子拿，吃穿用都是府里的，我又从来不出个门，没有花钱的地方，这半年的钱几乎一点都没花。小顺子今天来还特地嘱咐了，说胤禟的生日就在月底，要我好好出府逛逛给他买件礼物，估计60两也够了，这么多钱够那些小户人家花三年的了。由于这阵子胤禟这家伙对我还不错，我便把给他买礼物这事儿记在心里了。

　　随小桃回了娘家，嘱咐她千万别把我在府里吃亏摔跤失忆的事儿说漏了，便进了刘家，家里情况还好，虽然没法和胤禟府上比，却也绝对超小康水准，日子过得很是富足。刘颖川的娘一见了我就哭，直问我在府里过得怎么样，我连说好，拿了银子给她，说这些都是9爷给准备的呢，老人便放了心。可巧刘颖川的爹一早出门了，两个弟弟也去私塾读书了，我嘱咐着老人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难处，缺钱花了就到府里找我，刘颖川的娘却说不好再麻烦我了，语气之中竟然有一种卖女儿般的后悔。

　　我又安慰了片刻便起身离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小桃看我恍惚，只当是我还想着没见全娘家人，便也没劝。

　　我随小桃来了大街上，还挺热闹，我便逛了书店，买了本纳兰性德的集子，还想给胤禟买本书，便买了本《笑林广记》，相当于现代的笑话书，他那个人严肃，肯定没有这样的书，我看了几页，也觉得轻松好笑。

　　又逛了家绸缎庄，可穿着男装不好跟女孩子似的看看花纹捏捏布料，便指着店里一位跟我身材差不多的小姑娘说，照那个尺寸，用这红的和粉的料子各做一件，做好便送到九阿哥府上。那老板一听九爷，又见我身板小小个头不高，身上穿的衣服却倒也精细雅致，绝非凡品，便小声问，可是九爷家的女眷？小桃说，是啊，那老板便说，这是九爷自家的铺子，若是喜欢就拿去，回去跟九爷美言几句便好。估计来这里白拿的胤禟小妾不算少数，老板也习以为常了，便不再计较，只要各位夫人们吹吹枕边风，估计这情况胤禟也是知道的。

　　我笑着对老板说，我是府里最不受宠的一个，嫁进府里只见过胤禟一回，怕是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还是交银子结算吧，说着便给了老板几两银子，告诉他衣服不急穿，只要做结实利落点，之后送进府里便是了。老板有些发愣，看着我和小桃走了。

　　红色是我看好的，粉色是小桃喜欢的，她见我连做衣裳都不忘了她，眼里全是喜悦，在家自小就是独生子女，从没个姐妹，现在有个每天伺候我饮食起居，把我放在比她自己还要重要的位置上的小桃，我自然拿她当亲姐妹看。

　　在街上又行了几步，发觉已经中午了，天太热，我们便说要找个地方歇歇，见左边有个门脸漂亮的酒楼，便走进去了。

　　一进去便有店小二殷勤的给我们找座位，我问，可有雅座，他说没了，我们便只好坐在一层大堂里，这里生意好得不得了，我和小桃紧赶紧点了几个菜。几个凉菜先上了，我们边吃着花生米，边等着主菜来。

　　正觉得无聊，突然肩头被人大力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呵，是小14，他身后还有一位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低着个头，有些阴郁。我赶紧说，14弟，你怎么来了？跟朋友一起吗？

　　胤祯冷笑着说，是啊，共同的朋友啊，便一把将他身后那个人拉到我身边，他抬起头时，只听小桃结结巴巴地说，13,13爷。

　　我偏头看他，只觉似曾相识，他温和的眉眼，如水般温柔的目光，啊，他不就是那个成天缠着我骚扰我的经纪人！可惜那个把我害来了的讨厌鬼从来没拿这么正经的眼神看过我！这个人也不可能是他，他要是也是现代那位，会抓着我哭了吧。那眼前这位，正是刘颖川的旧情人胤祥了。
　　他先开口，叫我，颖川，过得还好吗？身体怎么样了？他眼中竟然有一种深陷泥潭的无怨无悔。他是这个时空里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连刘颖川的娘刚刚都没这样叫过一声。他是个好人，是个贤王，是要辅助雍正的重要的人，也是免不得要受圈禁之苦的人，不该再让刘颖川以任何一种方式拖累他牵制他。

　　我把自己的思绪从过往抽回来，对他作了个揖，13爷，奴婢一切都好，9爷待我也甚好，您费心了。我只想冷冷的待他，把他推得远远的，他看我眼中的情意和歉意说不定在这九子夺嫡的重要时刻是会害了他的。

　　他默然了，整个人像是昏黄的蜡烛。小14却突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13哥，你看我没骗你吧，小九嫂是个识时务的女中俊杰，9哥可宠她了，你在这儿白白担心些什么啊，咱们小九嫂贵人多忘事啊！说着大手一挥跟店小二说，把这两位小爷还没上的菜都拿我们楼上雅座去，我们同去聊聊去。

　　胤祥扯了胤祯的袖子一下，低声道，14弟，不要胡闹。咱们赶紧上去吧！

　　14却不听，坚持要一起。他话中带刺，眼中带火，我自知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只得道，我们已经吃饱了，就不打扰了，再会。说罢放下银子，拉着小桃就往外走。

　　实在受不了14一幅打抱不平的样子，只恨自己怎么穿越到这样一个女子人微言轻的时候，他们皇家的男人见到喜欢的就要回府里，稍有不如意的就怪女人，却想不到女子的命运根本从来都不在她们自己手中，只说些什么“良禽择木而栖”的风凉话，就算是忘了13去讨好老9又怎么样，难道女子不该为了自己能过得更好而识时务吗？还是等根本不可能出现的13牺牲兄弟关系来救我？更何况我哪有受什么胤禟宠幸，胤祯这个家伙就爱给别人戴帽子，自己装大爷！

　　我让他气得发抖啊，脸色铁青，脑子里却还想着要给那个什么胤禟买生日礼物，真是荒唐。
　　正往一家古董店里走呢，突然蹦出一个男孩子，往小桃手里塞了银子和一个大大的食盒就跑，小桃认得他是我割腕时13派来的贴身奴才小德子，食盒里果然是刚刚我们点的饭菜，小德子跟着我们跑了这么远给送来，饭菜也都还是热的。心里竟感激起13的细心了。

　　进了古董店，生怕这也是胤禟的产业，怕他见过了我给他买的宝贝，就不稀奇了。进门便悄声问老板，这店的老板是谁，可是当今圣上九阿哥的？店小二被我们问呆掉了，摇了摇头，说老板不在，这店不是什么皇子阿哥的，是私人的。

　　见不是，我便也就放心下来。知名的古董已是黄金千万两难买的，估计胤禟也是看多了去的，我决定发挥我现代的职业特点，为他寻找一个可以等待升值而他人又未发觉的宝贝。我寻着看着，在最里面靠近底下的架子上看到一把宝剑。那剑已是有些旧了，全是绿色的铜锈，跟剑鞘本身的金色甚是不符，我拔剑看看，剑体倒是完好，依然一副削铁如泥的样子，我认得它。

　　又怎么能不认得呢，这是吴王夫差的宝剑之一，是我爸年轻时发掘的，也是他考古科研事业里程碑似的一件事儿。我的研究生论文写的就是吴王夫差的宝剑探究专题，那阵子常往南方跑去博物馆看剑。这剑上的锈迹，以及出土地区泥土中特有的铁红色泥土还有痕迹可循，正是现代流落苏州的一把。我心中大声叫好，却不动声色。只道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也就只能买得起这店里最差的这把宝剑了。

　　本想那小伙计还会跟我讨价还价一番的，可能这剑向来乏人问津，他竟连说好，50两最低。恨不得现在就把剑塞我手里让我拿走，哎，还古董店的呢，就这眼神，怎能发现什么宝贝呢！我不跟他纠缠，让他把剑给我找盒子包好看了，我可是要送人的。

　　小伙计生怕我反悔似的，赶忙把剑包得精致华丽，接了银子才长吁一口气。我拿了剑也是长吁一口气，带了小桃又买了好些致味斋的点心，便回了府。小桃边吃糖葫芦边看我仔细抱着那装剑的盒子，一刻都不肯松手，只说道，花了50两那么多的银子只买到那么个锈迹斑斑的东西，还拿了当个宝贝，哎，搞不懂。

　　自从我出了那店就一直往后张望，生怕那家古董店的老板回来发现镇店之宝不见了跑来截我。在现代也常有这样的事发生，怕店小二偷了自己的宝贝，那些古董店老板往往并不告诉手下人究竟哪样是最值钱的，只是把真正的宝贝晾在一堆甚至称不上是古董的寻常之物中，放的位置也是按照人体工学来说最注意不到的下边角落。今天运气好，老板不在，我竟只用50两遍便了这么一件价值至少百倍的好东西，倒是便宜了胤禟那家伙，只希望他是个识货的主儿，善待了这把日后由我爸发掘的宝剑！

　　我拉着小桃速速回府，把剑藏好。晚上让小桃热了下中午食盒里的饭菜，只想着不要浪费食物和13的好意，不想竟弄出了事儿。

　　晚上我提着装满下午我在致味斋买的点心的食盒，又带着给他买的书，便来了胤禟书房，他叨问了我家人两句，又问我今天逛得怎么样，我都说好，却没告诉他在酒楼遇见13和14的事儿，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俩人也绝不会在胤禟面前多嘴多舌的。

　　他看到我送他的的书，又掀开食盒见全是吃的，便笑笑。之后却从底下那层食盒侧面拿出张纸条，咦？难道致味斋的产品保质期书？我正想问，胤禟却一时色变。冷眼看我，把那张纸扔到了我脚下。

　　过期了？今天才买的呀，他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我赶紧捡起那纸条，见那上面竟有曹植《美女篇》的诗文句子：

　　“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
　　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
　　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
　　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