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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寒露间(三) ...

  •   北平。
      小时,晟澜会问姚思安北平为何叫北平,姚思安会和她解释南繁北平的典故,因为北平地势平坦,各个地方的人员来往密切频繁,于是都有自己统一的语言。而南方就不行了,山丘谷底,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不同习俗的居民,闽南话,粤语,苏语等等,地区民族皆有很多是不同的。而北平就是北方的心脏,只有它的稳定和安康,北方才会实现太平,于是它叫北平。
      儿时的玩笑戏解,却让晟澜铭记于心。

      晟澜回校是办退学手续的,傅太太给晟澜的退学手续上盖了印章,无不唏嘘的送她到了校门口。一身深蓝旗袍的詹岚声却是像在那里久候着她一般,直到校长转身回去了,她方闪身从香樟树下走了出来。
      “我是属于北平的,有太多的往事和珍贵的东西留在那里,所以我要回去了。”晟澜在杭州的晴空万里底下,遥遥的望着北方一眼无尽的天边。
      “我知道你喜欢北平,你生在在那里,你的根也在那里,只是你走了,欧阳老师也走了。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这里,留在这里。”詹岚声是晟澜屈指可数的友人,却不是最掏心掏肺的知己,她并不是十分了解晟澜心底的情感。
      “喜欢这里,就一定要留在这里吗?”晟澜回眸,将满脸嗔怪的詹岚声收入眼底。“我们都长大了,应该懂得什么是身不由己。”
      “我才不想长大呢,我也不要变得和你一般决绝。”詹岚声抽泣声说,用手背狠狠的擦拭去脸颊上的眼泪。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晟澜面对着詹岚声,如同面对着是前世年幼倔强的自己。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欧阳老师?”詹岚声突然追问道。
      晟澜将情窦初开时的悸动和二人决裂时的痛苦,化作嘴角一抹苦笑,“这件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欧阳老师是为了你,才离开杭师的,你们订亲的时候却瞒着所以的人,难得就怕是有这天么?究竟你们在隐瞒些什么,是怕你后悔了,还是他会后悔。”詹岚声眼底容不下一颗沙子,是非对错偏偏要用黑白去衡量。
      “我告诉你,我们都没有后悔,你会相信么?”晟澜平静的说道。
      “我不相信你说的,既然不后悔,为什么不留下?”詹岚声没有理由的质问。
      “留下什么,留下这段只有伤心的感情吊影自怜,还是留下自己活在过去的失败中,那不是我。岚声,不要用眼睛去看待世事,用心去感受,一段感情的终结,不是去讨论和指责谁是谁非,而是问自己对他还值不值留恋的。”
      “你真不再爱他。”詹岚声闻言,只痴痴的问。
      “起码我对这份感情,问心无愧。”晟澜将最后一句话咽了下去,他亦不是值得去爱的人。
      许多年后,晟澜再遇詹岚声时,两个曾经花样年华的少女却已经是孩子的母亲。那时詹岚声的眼底不复当初的尖锐,濛濛的似上好玉石打磨出的细腻光泽,慈爱孺慕的似水柔情,美不胜收。
      时光,证明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将她变为一位母亲。
      而晟澜,却在无意中成就她的美丽与遗憾。

      庭院深深,寂寥梧桐苑中,一把摇椅,只有父亲与女儿在谈心,似乎一切应该是静美安好的。
      “你真的准备好了?”姚思安在回北平前,唯一一次问他的小女儿。
      “爸,前方纵然是龙潭虎穴,我入或不入,不是迟早的事么。”晟澜笑如春花灿烂,懂事坐在父亲的下首。
      “沧海桑田不过是一瞬的执念,转念间,有多少的悲欢离会烟消云散。执念太深,只会越陷越深。从前,你只是一个娇养深闺的女孩子,可如今你却是姚家唯一一个误入尘网的孩子。每一个人皆有自己的道,木兰莫愁的道是相夫教子,迪菲的道是匡社救国,而你的道……为父参不透。”姚思安分析完厉害关系,却是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
      “爸,我会做好一切的。”晟澜胸中顶着一口气。
      “你会怎么做?”姚思安问道。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故几近于道也’。老子说过,水的哲学是最接近道家的哲学的。《红楼梦》里说过,女子都是水做的,故而我不是比常人更做得来么?”晟澜嫣然道。
      “不够。”姚思安摆了摆手。
      “如何不够呢,爸爸。”晟澜眨着眼睛问。
      “道家理论包你做人是足矣了,但是做事是远远不够的。”姚思安道。
      “爸爸……”晟澜言而欲止。
      “一入名利场,万般不由己。爸爸进而不能再护着你,只是告诫你一句,非到万般无奈之下,莫做下违心之事。特别是伤人性命之事,更是要斟酌三思。”姚思安话至如此,更为触动晟澜心底的患处,一双眼睛饱含着泪水,终含笑点头。
      不会再有人去安慰自己了,她并是这般赤条条的抛入了红尘中。
      晟澜绕着回廊走,苏式的园林的长廊往往是千回百转的,即要引入了景又要衬对了物,生动了谁的世界,她只是这样走着,院里的枝叶就变得光秃,繁茂的生命已然凋谢。没有了蝉虫的热闹,有的是风的呜呼。

      1928年12月,姚家夫妇回了北平。只留晟澜又搬回了芝林馆,而对面的烟雨楼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了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红袍裹身的汪子璇,没有了当初千奇百怪让人逼退三舍的一奇三怪,空空如也的烟雨楼仍旧让人避之不及。
      人们对它的态度不再是嫌厌,而是畏惧和惊恐。芝林馆的下人常常流传着,关于烟雨楼耸人听闻的各种传说。
      紫笛说,也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汪家小姐汪子璇生下了一个怪胎,一个身体不但有两个脑袋,其中一个还长得面目狰狞活像一个妖怪,吓得接生的稳婆晕厥过去。
      孩子自然没活下来,大人也疯了。
      汪子墨为了替妹妹出头,派人将那个梅若宏的所有画都一把火烧了,梅若宏为救画被严重烧伤,一张脸全给毁了,最后还要把自己的老婆女儿卖到窑子去。
      从前的一奇三怪彻底和汪子墨以及梅若宏断交了,其中一个年长的姓陆的画家赎回了梅若宏的老婆女儿,还一并带到了上海去。剩下的几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杭州,只有一个叫钟舒奇的和朋友还上门去看望汪子璇,可惜汪子璇已经疯了,一把剪子把同去的一位小姐捅成了重伤,也把汪教授一家送进了监狱。
      那位小姐家中很有势力的,不但是杭州的望族,父亲也是办实业的楷模。新上任的警察厅厅长很卖他的面子,无论汪家谁的亲属来求情都不放,最后充公了汪家的家产,才放了出来。可没几日,汪教授和汪夫人先后在烟雨楼里咽了气,尸体是过了好几天才让人发现的,汪子墨和汪子璇兄妹更是下落不明。
      烟雨楼的怪事就是从那个开始的,有很多人路过烟雨楼的时候总听到凄凉的女人哭声,或者是婴儿的啼哭。警察厅就派人把烟雨楼给封了,可夜里有人会看到幽绿的火光,老人说那是鬼火,并是汪教授夫妻的怨灵不散的缘故。

      曾经是文人相聚的抒情场所,如今却成为了一座城中避忌的鬼宅。即有唏嘘,也是讽刺。
      晟澜嘱咐姚复,做了清减人手的打算,谣言也是有人传,才会熏染无数。最终,偌大的芝林馆也只留下姚复父子,紫笛,厨娘以及园丁寥寥数人。
      半夜,晟澜还是睡不好的,隔壁房里总会有咯吱咯吱的声响,晟澜便披上外套匆匆去看。紫笛常常会半夜守在门口,一开门就倒在了地上,明明是困得很,却执意不肯去睡。晟澜开门看,汪鸿瑾痛得一身是汗,佝偻着身子窝在被窝里喘气,狼狈又难受。紫笛去烧水,晟澜只好拿着干毛巾为他拭汗。
      他忽然抱紧她的腰,人还在疼痛中痉挛,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晟澜只好抱住他,像哄孩子一般轻拍他的肩膀。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间,渐渐安静下来了。幸好,没有看见他的眼睛。晟澜在心里庆幸道。
      等紫笛打水回来,晟澜和他却是睡着了。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晟澜很快就忘记了。
      紫笛却耿耿于怀,“小姐,他会不会娶您的呀。”
      天是越发得寒冷了,晟澜挑了件去岁着过的毛呢洋装,裹紧围巾,一面梳头一面道。“会,也许也不会。”
      “小姐,你怎么这般说啊。”紫笛不满的叫唤。
      “他若娶,并是相携一生,他若不娶,并老死互不相干。有何难。”晟澜轻启薄唇道。
      “小姐,我越发的不懂你了。”紫笛住住的望着对镜梳头的晟澜,叹息道。
      我何尝不是越发的不懂自己,既是接受了命运,却也要经一番的任人摆布的遭际。走到哪步,不是要由忍字开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寒露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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