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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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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生有所望幸福所向(全)
木棉跟着爷爷奶奶到了李家,李家住村子另一头靠山的地方,走路也花了半小时。路上李强已将事情始末道出,原来李强并不是李爷爷的亲孙子,只因当年李爷爷那被鬼子折磨的溃烂不堪残破的身子根本娶不到媳妇。这么多年来亲戚朋友大多躲他跟躲瘟神一样,幸亏了他弟弟李广胜十五年前去山里挖野菜捡到了李强,那时孩子才四五岁大,饿的奄奄一息,问他啥也不说,只木然着脸挂着两行泪抽咽。李广胜看孩子这样也明白咋回事,肯定是贫穷人家养不起孩子给扔进山里自生自灭,可按常人想法扔也不会扔男娃娃啊,李广胜也没多想,他哥和他都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干脆带了这孩子回去。
李家兄弟含辛茹苦将这孩子拉扯大,眼见着这孩子天资聪颖好学勤奋且人品正直孝顺,两位爷爷都乐到心里。但俩老头子没啥生计来源李强的学费便成了问题,李强今年刚十九,是花不语的同班同学。现在花不语上高二,李强却辍学回家做生意,为啥?因为没钱呗!李广胜前几年仗着手巧灵活,寻了份木工做,李得胜这年腿脚稍微好转,也做起来棉花糖生意,眼见着李强上大学有望,却发生了件大事!李广胜半身瘫痪!
且不说学费生计问题,光是这李广胜谁来照顾也是难题。李强是孝顺孩子,竟毅然退学回家照顾俩爷爷,掌起了这个家。按理说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也挺幸福,可老天爷他就不希望你舒坦!
李强辍学被李广胜极力反对,见劝说无效后,果断拿出压箱底皱皱巴巴的一堆零钱,全是一毛五毛的,数了下来,竟有两千块!李广胜这才告诉李强这是给他存的娶媳妇钱,农村人考大学和娶媳妇一样重要,缺一不可。本是不打算给李强知晓,可谁知这孩子死倔呐!
好说歹说李强同意下学期开始复学,最近也努力复习功课呢,事儿出来了。不知被谁传出了李广胜给李强存了两千块钱媳妇本(这万恶的隔音效果啊!),李广胜的兄弟姐妹侄女侄儿这下通通冒出来了,说是来照顾他。什么李强是没有血缘关系,要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而遗产(人还没死呐就在想遗产)必须是亲属才可以继承的,这回在那声张亲属关系早干嘛去了。总之闹了个把月,李家兄弟烦了,那一群“亲戚”也没啥耐性了。今天又来闹,李得胜早年当过兵,虽然以悲剧告终,但显然多年悲情并未磨灭他的烈性子。直接表明钱就是给李强的,他们要钱,俩字:“没门!”
于是,被恼羞成怒的“亲属”打了!
花耀祖怒气冲冲,骂道,“这群不要脸的狗崽子!怎么没见他们给李家大哥端屎端尿洗脚擦脸啊,还想要钱,还打人,看我不收拾这群狗崽子!”
段琴枝不赞同的睨了他一眼,皱眉问道李强,“我看这事没完,你去找你花大哥花二哥过来一趟。”
见李强犹豫,显然是担忧他爷爷。当下冲他安抚一笑,“没事,有我们在呢。”那温柔似水的语调瞬间让李强心中一暖,朝他们感激一笑,转身向花家方向快速跑去。这时木棉才注意到李强的腿有些跛,应该是被打的狠了。她转眼看向马上快到的李家茅草土房,院子没有围墙很容易看到里面的情形,她跟在爷爷奶奶的身后快步走了过去。
花耀祖早年在军中极有手段,刚烈果决,他那大嗓门站在门口一咳嗽,整个院子都静了。那些人见到花耀祖便噤了声,花间集最初是木溪村支书,后来调到木溪镇,现在在区上工作,大家心知肚明的父母官。而眼前这人是父母官的父母,作为大字不识两个的农村人来说,这个人是不能惹的!段琴枝赶紧走到受了伤的李得胜身边,细细检查,许是李强的缘故,李得胜并没有受多大的伤,但棘手的是,他的腿上污血一片,腥臭传来。李得胜忍住疼痛,向段琴枝憨厚道谢。段琴枝心知这回腿是真的废了,本来被细菌感染过的身体根本无法治愈,这几年来她也是倾尽毕生所学才使得他有些许好转。这回却是没有办法了,兴许李得胜的生命也所剩无几。她难受的叹气,忽然听的一声极软极甜的声音道,“奶奶,李爷爷的腿是不是很疼,流了这么多血。”
木棉蹲在李得胜身边,仔细打量了那双腿,顿时差点哭出声来。
这双还能称之为腿的“腿”,污血横流,整条腿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全是溃烂甚至发霉,化脓。李得胜有些想将腿盖住不让木棉看到,却苦于没有多余力气,便咧嘴一笑,“我还算是好的,只是烂腿,你是没见那些人(指浙赣两省被大量炭疽、鼻疽、鼠疫、霍乱、疟疾等多种细菌武器所害的人)哦,不仅烂腿,还烂脸,身体,手臂,全身都烂。多数那时都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少数。”
木棉知道关于“侵华岛军细菌战炭疽受害幸存者在华国已不存在”的研究结论是在很多年后才被推翻的,现在几乎没有人知道华国村野山岭中,卑微痛苦的活着这么些人,他们痛苦仇恨却不知道找谁,他们受的磨难没有人知道和了解。他们是受害者,却痛失要被家人兄弟鄙视,这笔帐,该找谁?
木棉进了李家破烂不堪的屋子寻了个大碗偷偷从绝谷里倒了杯泉水,她现在完全死马当活马医,不管怎样,要试过才知道。
她捧着一碗水乖巧的走到李得胜身旁蹲下,暖暖一笑,“李爷爷,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李得胜眼眶湿润,除了他孙子,任谁见了他的腿都不会理他更不会对他笑,何况还是这么小个孩子。
他其实不渴,却不忍木棉失望,仰头将碗里的水喝尽。
花耀祖正同那边李家“亲戚”谈话,忽听其中一个长脸阔眼大嘴的中年妇女尖声叫道,“你又不是李家人凭啥站在这里多嘴多舌的!李广胜是我亲舅,他无儿无女他的钱就该帮衬帮衬我们小辈。总归比给了那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强!”
花耀祖冷哼,冷冰冰看她,“现在知道他是你亲舅了,这么多年来,你可来看过一回你的亲舅?哼!前几年在街上碰到你大舅不还申明断绝关系吗?谁是野小子?李强可是正儿八经李家孙子,户籍证明上白纸黑字红章盖着,国家保护着的关系。不论亲疏和法律,你才是正经外人!”
那妇女被这么一吼,有些瑟瑟后退,可一想到那两千块钱正朝她挥手,也没想即使这钱到手了也不会分她多少。立马撒泼哭道,“不得了了喂!花家欺负妇女了!花家的,你儿子就算是区长我也不怕,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算哪门?赶紧回去管管你家那俩残疾孙子呗,也不知道做了啥坏事,真是报应啊.....”
“谭翠花,说话好歹给你家孩子积积德,你......”李得胜实在听不下去这个天杀的外甥女嘴里吐出的恶毒语言,忍痛指责道。在看到院子边上站着阴沉着脸的花家两兄弟时,羞愧住嘴。花家几个孩子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平时两个孩子连大门都没让出过,就是怕被村子里人到处乱摆。这回为了他家这点破事,揭了人家的伤疤,他情何以堪!
花间集并未理会谭翠花,严肃的对着院子里其他几个闹事的人说道,“我请了咱们镇上公安局杨局长来,他带上了李得胜李广胜以及李强的户籍证明。应李广胜同志的要求,我们还清了相关人员进行一个公证。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以后要是还这样闹,就是扰乱治安,区劳改所现在正在翻修,正缺人。”
说着从后面走过来几名穿着制服的男人,村里人都认得,正是镇上公安局局长以及其他几位工作人员。这下闹事的李家亲戚真正安静了,几个中年男人面面相觑,唯唯诺诺说道,“我们也没想要钱,就是翠花说这钱该我们得,局长大人您可不要抓我们啊。”
那位国字脸一身正气却浑身透着朴素的杨局长嘿嘿一笑,打趣道,“只要你不做违法的事,我也没有权利抓你们啊。”
几个男人连连称是,见一个工作人员拿出一份证明,上面的的确确明确说明李强是李得胜李广胜两兄弟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也就是说,不管李得胜李广胜有多少钱,除了李强,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一分没有!
谭翠花虽有不甘,却拧不过人家理和力都占了,灰溜溜的走了,花家二兄弟见事情解决了也随着其他人离开。
李强被段琴枝强行拉着检查了伤口,上了药,坐在石砍上一言不发。段琴枝知他心里难受,不多劝,就让他自个想明白,这孩子明白事理着呢,不会钻牛角尖的。
花耀祖将李得胜扶到屋里躺下,李家着实没有个能看过眼的住房环境,一家三口就挤在一间卧室,虽然有两个老年病号,屋子也极为粗糙简陋,确是干净整洁,一丝异味也闻不到。
李广胜长相不同于他哥,瘦弱的身体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木棉冲他一笑,软绵绵的声音叫着小李爷爷。把李广胜叫的眉开眼笑,直夸花耀祖有福气。花耀祖大言不惭,“也不看看谁家的娃,不过,你家李强也不错,哈哈哈哈。”
木棉刚想再悄悄装杯水出来,却听到耳边一声清脆叫声,“小宝宝,绝谷里的桃子都快要熟透烂掉了,小凤鸣给你摘了一箩筐,放到门口了。”
木棉正想问清楚,声音已经消失了。她转眸一想,也明白了小凤鸣的善意,顿时抿唇一笑,这傻肥猫。
她蹦跳着跑到石阶上天真说道,“小李子叔叔,刚刚我爸爸带了一箩桃子来,我们家吃不完,你和两位李爷爷可以帮我们吃吗?”
李强一愣,顺着木棉视线看去,果然见门口摆着一筐水蜜桃,个大鲜美,起码有五十斤左右。他不记得花三哥有带这东西啊!疑惑的看向木棉,木棉笑笑,“小李子叔叔那么火急火燎的走在最前头怎么注意的到呢?爸爸刚才走时才和我说的。”
李强还是有些不信,但那散发出阵阵甜香的大桃子真是美极了,想到花家人平时对他们家的帮衬,花家院子里也确实种了不少果蔬,其中正好有桃子。想来不是吃不完,而是怕他们过意不去吧。想到这里,李强眼眶微红,拿了几个桃子去石阶旁边的水缸那舀了一瓢水洗净了桃子,递给木棉一颗。接着转身进了屋子。
分发了桃子,听说是花家种的吃不完送他们吃,李家两兄弟怎能不明白,顿时心下一阵暖流,原本被他们家极品亲戚闹腾的绝望的心思总算回暖。花耀祖同段琴枝都愣住,李家人以为他们家种的果树都是新品种,所以这个季节有是正常的。可他们自个清楚,家里桃树是结了果子,但早就吃光了,哪里还有剩?
两双眼睛齐刷刷扫向啃着桃子笑眯眯的孙女儿,想到这是在外头,便没有多问。
在李家聊了一会儿,祖孙三人便道别回去。
这会儿正是艳阳高照,乡间小路透着泥土与青草的香气,缭绕鼻际。远处零零稀稀几处农舍,虽然简陋却在这巍峨青山碧莹绿水间显得格外雅致。
花耀祖悠闲握住段琴枝的手,另一只手抱着木棉,稳健的踏过一片草地。他笑问木棉,“咱家小棉花不会真是仙女儿吧,这回桃子哪里来的呀?”
木棉认真想了想,摆手冲爷爷说道,“你问小凤鸣吧。”
花耀祖同段琴枝对视一眼,无奈摇头,这小丫头一副天真烂漫的花朵般笑脸,其实内心比谁都明镜透亮呢!果真是上天送给花家的小仙女儿!
木棉埋头睡在爷爷怀里,看着木溪这一片青绿波澜,淡淡闭眼假寐,心底笑的很甜。
这宁静淡然的欢乐,如一杯香茗,缓缓沁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