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时世》清泉丁冬

8、青楼

　　我们出来了，几乎是被人从赵府里轰出来的，这里所有人看我们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卑贱乞讨的乞丐。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就不得不在赵府的关门声中走进了来时的马车。
　　放下车帘，马车辚辚开动，暗淡了的光线摇曳了起来，车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安静的连空气都凝固了。我们都没有心情来打破这种尴尬而又难堪的沉默，在我看来，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应该被人不齿的，受人唾骂甚至扫地出门也是情理之中的结果，因此，心情倒还算是平静；但是，坐在我对面的沈大哥好象不这样认为，他的脸此刻正扭曲着，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我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他现在的样子，可是，耳朵里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磨东西的声音，像剧木头一样，这是什么声音？竟然连马车的辚辚声都无法压下去？莫非是老鼠？！我浑身上下猛打了个机灵，马车里有老鼠？这不简直就要了我的命吗？记得从前有一天晚上走夜路上厕所，脚下突然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就着灯光一看，居然是一只死老鼠！看见地上的血肉模糊的一团，我立刻吐了出来，并且，从那以后，就开始怕起了老鼠。现在，这车里竟然有老鼠？我的眼睛立刻睁的大大的，希望可以尽早发现老鼠的所在，因为，必要时，我会随时准备跳车的。
　　可是，令我吃惊的是，映入我的眼睛的竟然是沈大哥咬牙切齿的模样。我的心猛然一松，火气却腾的一下子冒了起来，什么嘛，好端端的居然学老鼠磨牙，要死啊！简直就是欠揍！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混蛋！可是，心里虽然不满，惹怒眼前的这位沈大哥的话我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毕竟，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沈大哥现在这副恐怖的样子，好象随时能够吃人似的。现在，我承认，我胆小，甚至比老鼠还小，否则也不可能连老鼠都害怕。
　　“停车！”隔着帘子，我对着外面的车夫大声喊到。“沈大哥，小弟突然想起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办理，请容小弟先行告辞了！”说着，对着影影绰绰的人影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逃也似的跳出了马车。
　　“呼——呼——”我大口的喘了两口气，顿时感觉好了许多，再看一眼那马车，早已经远去了，越来越小，转了个弯，驶进了一条胡同，声音也渐渐的听不清了，我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胸脯，放心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只觉得整个人好象丢了魂一样，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刚才在赵府已经感到憋气的不行了，找个什么地方去打发接下来的时间呢？我犹疑着，漫步在人群里，一丝彷徨将我笼罩……
　　天色渐渐的暗了，我依然没有回去的打算……眼前的街市渐渐的明亮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红红的灯笼挂起了一长串，恩，大红灯笼高高挂？还有这光芒，有些暧昧，那是大红灯笼里蜡烛的光芒，耳中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乐声，还伴随着女子的歌声，鼻子里飘来了阵阵香味，是美酒美食的香味，就在这时，我的肚子也响了起来，原来，我已经饥肠辘辘了，吸了吸鼻子，辨别了一下，这香味里边居然还有浓郁的脂粉香，这是什么地方？我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里好象、可能、恐怕是“红灯区”。也许，我应该马上掉头离开才对，可是，到了苏州好几个月了，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的我终于按捺不下心头的好奇，脑袋一偏，就看到在一串红灯笼旁边挂着“怡红院”的红底金字金边的牌匾。
　　“怡红院”？！这不是《红楼梦》中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住的地方么？我还只是在电视里见过，从没有亲身体会过呢，怎么这里也有一个“怡红院”？那我倒要进去看一看。
　　无暇多想，我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当下大踏步的走了进去，立刻围上来了一群人，软玉温香的身体将我死死围在当中，不让我透气，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窘迫，鼻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脂粉香，令人缓不过气来，我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厌恶，更有甚者，好几条丝帕在我的脸上和眼前晃动着，她们的热情令我感到一阵吃不消。“这位公子，您好久没来了，想坏了奴家了……”我立刻感到自己好象要爆炸了，这里的人说谎怎么连草稿也不打一下，打我出生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来好不好……
　　就在我感到快要不行了的时候，所有这些刚才还将我紧紧围绕的女子们竟然全部离我而去，拥向了另外一个刚进来的客人。顺着她们身影看去，我看见了一个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很年轻的样子。我不觉好笑的摇了摇头，突然，我看清了他的脸，“沈大哥！”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我忙捂住了嘴，他虽然长的很像沈大哥，可是，却绝对不是沈大哥，他应该是赵府的少爷才对。
　　“这位公子，您是新来的吧？”一种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煞是好听。
　　犹疑着，我转过头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头发全部盘在了脑后，上面插满了发簪之类的东西，明亮的简直有些幌眼，她满脸的笑容，脸上的脂粉随着面部肌肉的动作不时的往下掉，一身大红的褂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火似的，不知怎么的，看见她，我不自觉的竟然想起了《红楼梦》里对王熙凤的描写：“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Ё袄, 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 身量苗条, 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不错！敢问，您是……”我迟疑的看着她，虽然已经猜到了她就是这里的老鸨，却还是不敢马上确定。
　　“这位公子，您是第一次来吧,您可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姑娘可都是这全苏州城里最好的了，我这怡红院啊，在这苏州城里可也是大大的有名的，无论模样儿，身段儿，都没的挑……”真不敢相信，她这么厉害，也不管我有没有听她讲话，她的那张大嘴巴一刻不停的开阂了这么半天，居然没有半点要脱臼的迹象，要是换我，早已经嗓子冒烟了，唉！看来，这古代的人还真是敬业啊！我不由得大加感叹，同时，知道这是一个销金窟的我从怀中摸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这位聒噪了半天的老鸨，制止了她的聒噪,别人辛苦了这么半天，总得给点辛苦费不是？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呢……？”她歉意的笑笑，满脸的，厄，怎么说呢……谄媚，应该没有错。
　　“你说了这么半天，我还一个象样的也没有见着呢！不过，我更喜欢文静些的，不喜欢那些一张嘴整天喋喋不休聒噪的，当然，最好是清纯一些的姑娘，这样的，你这里有吗？”我玩弄着手中的那柄折扇，好整以暇的说道。
　　“……这位公子还，……还真是有意思！”估计她被我的这句话打击的无语了，半天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还不让小婉姑娘准备接客！”她冲着一个小男孩大声的说道，“公子这边请！”声音突然变的柔媚了起来。我再次无声的摇了摇头……
　　这是一间朴素的房间，完全不像是青楼，置身其中，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珠光宝气，奢侈淫靡，甚至连脂粉的香味也淡的紧。一张紫檀木的梳妆台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脂粉盒子，显得过于空阔了些；一顶藕色的帐子，上面还有荷花的图案，真是真可以说的是赏心悦目。我的目光随着床帐逐渐下移，落在了坐在粉色的锦缎上的女子身上，她垂着头，暂时看不清脸，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随着我向她的走近，我可以越来越明显的察觉她正在发抖，一身粉色的纱衣根本就无法遮掩她美好的身体。
　　三米，两米，一米，半米……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二十厘米，彼此的呼吸声混合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谁发出来的。突然，她抬头，现出了一张鹅蛋脸，她站了起来，一双氤氲的眼睛直视着我的，我这才惊讶，原来，薄施脂粉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清丽妩媚，青春的美丽是什么也无法遮挡的，当年华逝去，再多的化妆品也是徒劳，比如刚才的老鸨。
　　可是，就在我还站在那里感叹着青春无限好的时候，一件粉色的轻纱突然从我的眼前滑落，一具没有任何遮蔽的身体蹦进了我的眼睛，“你！你……”一阵怒火涌上了我的心头，她竟然用如此轻蔑的眼神看我，要知道，她才是应该被轻视的对象才对。
　　“上啊！你倒是上啊！……你们这些人来这里，不就是想上么？！哈哈哈……”她清脆的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真像是用带刺的鞭子抽打我似的。她的眼睛已经不再氤氲，变的明亮了起来，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里好象正在燃烧着什么东西，俊俏的脸蛋也因为刚才的激动而变的通红，颤抖的身体在红烛的照耀下平静了下来。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我转过头去，不去看她，同时，闭上了眼睛，虽然同是女人，我却十分不习惯看着现在的她，我的脸上开始了发烧，深吸一口气，我说道：“姑娘，你误会我了，其实……”
　　“别假惺惺了，像你这样说的人，本姑娘见得多了，到最后，你们还不是一样的要上，一样的将我们抛掷脑后，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她的这番话听来尖利刺耳，可是，仔细一想，却也多半是实情，只是，我却决没有向她想象的那样。
　　“够了！别说了！，我不要你！因为你不配！”
　　“你？！”她飞快的披上了那件纱衣，奔了出去。
　　白天的我就已经被气的够戗了，现在居然还花钱找人侮辱我，我……感到被侮辱的我突然也想报复她一下，为什么她总是误解我，却不肯听我的解释呢？“既然你这么想叫人上你，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我的语气开始变的阴沉。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却在房间的门口碰见了守侯在那里，一脸愤然的老鸨，方才的谄媚早已无影无踪，此刻，她的身后跟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估计是打手。“怎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欺负了我怡红院里的闺女，随随遍遍就想走？？！”
　　我知道，似这种地方，老鸨如此说，多半都是想讹诈一番，只要我给了钱，自然万事大吉，如果没钱，那就……不说也罢。我现在就可以给她三百两，可是，我哪里有欺负她的闺女？“这是一百两，请您收下。”我递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看见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讨好的笑容，“这位公子，这怎么敢当呢？我这儿的姑娘没有伺候好您，这……”我只感到一阵厌烦，懒得听她唠叨下去，又从怀里拿出了两百两的银票，晃了晃，“另外，我不希望以后再在这里看见刚才的那个姑娘，你明白吗？”
　　“这……”老鸨犹豫着接过了银票，待到看清了上面的面值后，立刻一副了然的模样,小声的说道，“这，公子尽管放心，妈妈我从来说到做到，还请公子常来啊！”
　　走出了更加热闹的怡红院，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我这才记起直到现在，我还饿着肚子。“该死，这妓院看来还真不是个好地方，钱花了不少，却什么也没有得到。恩，今后，我再也不会踏进妓院一步了！”我暗自发誓。
　　家，我温暖的家，我回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家的感觉——休息的港湾，我大步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却不知道，一场更大的灾祸正在向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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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没有更新了,但是小泉可以在这里保证的是这篇文绝对不弃坑,等忙过了这几个月之后,小泉一定会回来修改这一章的文并且继续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