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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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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到家,江宪主动要求做了那几个菜,一回生,二回熟,不知道是不是看余一然下厨耳闻目染地多了,竟然也无师自通了,不能说地道,却也有几分像样了。
都说跟一个人相处久了,会习惯,习惯到你无法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习惯他的口味、他的喜好、他的眼神,甚至他看这个世界的方式。大概就像余一然他妈说的那样,慢慢的,相互了解以后,就变成了另一种无形的包容。
在余一然长大的地方待上几天,心反而安静了下来,大概是余一然的妈太好客、太善解人意了。有些事情发生便是发生了,若是能躲过,人生便也没有这么多烦恼与痛苦了。偏偏要遇到,是因为宿命,假如非要阐释宿命,莫过于天时地利人和。
江宪好像明白过来,会走到这样的境地,或许便是天时地利不遂人愿。
而现在,不过是要再等一个天时地利的机会,等他回来,便一切都和了。
余一然从来都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人,所以除了江宪,警察同志们似乎也束手无策。
赵默终究是比谢程飞要仁慈,几天没有音讯,还知道打电话来关心一下。江宪说他在余一然老家守着,已经联系过这小子大多数的朋友,毫无投奔的迹象。赵默听着无奈地笑了一声,说不是投奔,难道还是私奔不成?
江宪当即喷他,哪个私,哪个奔?
赵默说,听到你又霸道得如此生龙活虎,证明活过来了,聊以安慰。
难道还指望你们真的能把人给找到?江宪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等余一然回来了,我就带他回来。”
“这么肯定你能逮着他?”
“我信他,不信我自己。”
“他要是不回来呢?”
“我就在这等着他。”
“要是一直不回来呢?你难道还想在那耗一辈子?”
江宪忽然不吭声了,似乎是赵默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抱歉,江宪……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明白的,余一然是余一然,别人是别人。”
“我知道你说的别人是谁,不需要再避讳了。”余一然走的那一天,他就深谙这种似曾相识,十年后,同样是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同样是不告而别。只是结果,注定不会一样了。
“也是,你只要知道秦皓还活着,就足够了。”
“阎二那小子什么时候回去?”
“能别这么叫他么?听起来像骂人。”赵默无可奈何地笑,“他随时都能回,但我跟他说了,我没办法保证我能随时去送他,所以他考虑了一下,决定等你凯旋归来,定了亲,再打道回府。”
“赵默,你想超脱到什么时候?”
“超脱?我不懂你的意思,一个人过不好么?”
“阎清难道不好么?”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可能。”赵默言简意赅。
“就因为你曾经亲自把阎大少爷给送进去吃了几年牢饭?阎老太爷年纪这么大了,记性怎么能有你好?”
“就算他不记得了,他本人难道会忘记?江宪,你别忘了,当初我喜欢的就不是阎清。能给自己喜欢的人拷上手铐的家伙,你难道不觉得狠心得太让人深恶痛绝了么?”
江宪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可是你跟阎清纠缠了这么久,你敢肯定你现在心里的人不是他?何况……阎清又不嫌弃你。”
“你说得没错,一直都是,我在嫌弃他。”
电话戛然而止,赵默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看了眼楼底下的车。那些遭人嫌弃的家伙,总是不给他一个人吃饭的机会。
江宪在余一然的老家一待就是一周,倒也没有闲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天光日渐地长,人醒得也格外地早,于是便早早地骑了摩托去湖边那个点心铺子买早点回来,余阿姨爱吃的煎饼和豆浆。然后等日头上来了,就去院子后边余家的自留田上呆上一阵。
余妈说这片田自从余一然出去上大学以后便荒废了。偶尔她也会中上一点小青菜,但毕竟是于事无补,如今大片的地里都是杂草丛生了。江宪不知道哪儿来的执念,真真是良苦用心地把这些草给除了。余妈只当他是不想闲着胡思乱想,找点事来做排遣,谁知道后来还正儿八经地找了西瓜秧来往地里种。这么着,才想起来晚上跟他讲的那些关于余一然小时候的事,力气全没白费。江宪竟是听见去了。
余妈站在门前,看着江宪毫无章法地把秧苗往地里插,就仿佛想起了余一然小时候。那时候他们还吃自家种的菜,可一到春天的时候,余一然却偏要在田里种满西瓜,这个打小就倔的小孩什么时候能轻易地听别人的话,不达目的不罢休地死性就这么硬是把亲娘给说烦了。余妈上前去,帮江宪把苗重新按照规矩给种上,说他跟余一然当年一样,一小块田地恨不得种得密密麻麻心里才舒服,殊不知这瓜秧得分开一些将来才能长得开。
江宪听了专业指导,才恍然大悟,然后不厌其烦地返工。余妈说,错了不要紧,要紧的是知道了然后改,便就好了。等全部弄完了,累得满头是汗坐在田边,想来起初是自己太贪心。贪心地以为等全种满了,余一然便会回来,等他回来了,便会满心欢喜。
贪心地想要一切都顺应自己的为所欲为;贪心地留住过去,又活在当下。
甚至,贪心地以为,余一然是自己的。
所以,才落得这般下场。
黄昏时分的一场小雨,来得及时,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余妈见他满身泥泞地回来,取了干净毛巾给他擦脸:“我说什么来着?过程坎坎坷坷,也未必不会有好迹象。这不,下雨了,雨过了,天也是注定要开晴的。”
江宪想了想,觉着有道理,只是他等的却不是天晴。
小胖的爷爷咳嗽发烧,一治也是好些天。江宪下午会去看看,看看余阿姨那有什么能帮的。结果跟小胖他爷爷就这么言碎语地拉上了家常。晚上,老人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再叫他给背回去。每次刚一踏进院子里,免不了又得承受小胖的冷眼相对。不知怎么的,这孩子偏偏就是平白无故地认准了,他江宪就是把他余哥哥给藏起来的罪魁祸首。
江宪学着余一然以前哄孩子的法子,买了小胖喜欢的水果软糖和玉米肠讨好,小家伙是嘴里吃着别人的东西,却丝毫不领情。江宪蹲在他跟前,忍不住问这小子,自己究竟哪儿惹人厌了。
小胖眼珠子朝天一翻:“你哪里像个好人了?”
老混蛋倒抽一口凉气,这眼神,这说话的口吻,这十足的架势,若没见过他的长辈,江宪还真以为小胖是余一然的亲弟弟无疑。
“你要不是欺负了人,余哥哥会生气么?”小胖把最后一口玉米肠给咬干净,“余姨说你们俩吵架了,所以余哥哥不要你了。”
江宪嘴角僵了一下:“余姨是怎么说的?什么叫不要我了?”
“哼,就是你伤了他的心,他不喜欢你了呗!”小胖说罢,端着小板凳小大人似地回了屋,徒留老混蛋一个人蹲在院子里一劲地发傻。
然而,没过两天,这小子态度又如六月天似地变了,见着他就像是没看见似的,乖乖地躲在里屋写作业。那天把老爷子送到家,小胖的婶婶留江宪在家吃饭。江宪帮忙也是添乱,索性被赶出来喝茶,小胖正眼没瞧他,带着他纸鸢就出去找小屁孩们玩了。
不一会儿便下了一场春雨。小胖还不回来,江宪便主动去找,总算是在学校后操场上找到了,其余的孩子都已经回家了,就只剩下小胖独自一人还执念地站在树底下。
江宪把伞硬是塞进了小胖的手里,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是风筝缠在了树上。
“坏了就坏了吧,还会有新的,回去吧。”江宪劝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却又联想到一些事,一个人,多少有些惆怅。
“不行。”小胖很固执,“我就要那个,坏了我也要。”说着,径直走到树跟前,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爬。可那棵大树很粗,小胖身材本就不够苗条更别谈敏捷,爬了没几下便滑了下来,衣服上蹭出的那些污迹想来也是数次尝试后的杰作。
忽然,感觉后衣领被揪了了起来,小胖被江宪提留到一边,然后矫健的、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去,再小心翼翼地把东西给取了下来。
江宪把风筝还给小胖,小胖起先睨了一眼,还在装不屑,可一转眼,就装不下去了,抓了风筝扭头就走。江宪追上去,把那小子的风筝又抢了回来。
小胖急了,八十公分的短粗身体在地面与半空间来回地耸动。江宪这样老谋深算的生意人,自然能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在小胖不满即将爆发前的一瞬间,江宪松手了。
小胖是真急了,踮着脚尖扯着嗓子喊:“把余哥哥给我的风筝还给我!”
终于,纸鸢是还回来了,小胖心虚地看了一眼老混蛋犀利的眼神,想都没想赶紧撒腿就跑。江宪拔腿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小家伙的手腕:“他什么时候送你的?他是不是回来了?你见着他了?”
小胖拼命摇头,又拼命想甩开江宪的手:“不关你的事!我没见到他!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话刚说完,便狠狠咬了一口大恶魔的手,趁江宪吃痛的一霎那使出吃奶的力气就跑,钻进了小巷里一眨眼功夫,就在村子里没了影。
江宪看了眼手背上的牙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威逼利诱都不是好办法,对于余一然是这样,对于小胖是这样。
余一然说过的,他早该改改这个毛病了。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那小子,才能身体力行地为他戒一个几十年的毛病了。
并且行之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