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番外 絶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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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太医院的那个胖老爷是菩萨心肠，见人总是三分笑，慈眉善目的。城里的那个医馆还是他资助的呢，要抓药手头不宽裕，说一声就得了；还有那个有个瞎眼娘的愣头小子，胖老爷好心啊，不仅给他娘治病，还收他当学徒呢；要是实在有个难处啊，你还没还意思说呢，胖老爷就知道了…而且这么个活菩萨啊，虽说长的不怎么样，却也取了个美娇娘，温柔贤惠。更是老来得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子其乐融融，在皇城实在是美谈啊。
可是，老天似乎是嫉妒这幸福美满的一家，愣是一场大火，全都烧了个精光。后来的人如是说。
那一天，我永远也忘不了。火，漫天的大火，只把人间变为修罗地狱的大火，照亮了整个夜空。空气中不断传来浓稠的尸体被烧焦的味道，混合着木材燃烧的呛鼻的熏烟，刺激着我的神经。耳边，呼号声，尸体被烧出油的“兹兹”声，和“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断响起。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我看到爹肥胖的身躯艰难的护着娘和我，娘紧紧地牵着我。可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爹已经不见了，娘还拉着我的手说：“逃…我的孩子…快逃吧…不要报仇…不要…回来…”然后，不顾我的呼号，一个老家仆把我从狗洞里塞了出去。
一家七十三口人，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那时，我十一岁。
死里逃生的我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知道：这里不能待，我要逃走。所以我不眠不休地跑了三天，只要一停下，那个地狱般的场景就会不断在我眼前出现。衣服被划破了，身上也尽是伤口，我都不在意了。只是…我究竟…能到哪里去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只是有一天忽然下起了雨，我跑到山洞里躲雨，突然觉得，就在这儿吧。好累，不想再动了，不想再跑了。
其实这里也不错，山好，水好，也饿不死。于是，我就这么“住”了下来。
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出去找食物。在一棵参天大树的周围发现了好多蘑菇，我欣喜的跑过去，想：晚上可以做蘑菇汤了。在我高兴地采蘑菇时，后面危险的逼近我也不曾察觉。回过神，一个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我的喉咙上，却又马上放开了。我听到那个人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然后，就走到了一边。
我回头，愣了。那人一身红衣，妖媚不可方物，此刻再被这山清水秀一衬，美得亦真亦幻。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红色，整个人也很疲累似的，微微喘息。一双桃花眼微眯，似乎感受到我的视线，慢慢将眼珠瞟到我这里。那一刻，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轻启红唇，笑着说：“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明明笑着，明明是我不曾见过的美貌，却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而且，没来由地，我就打了个哆嗦。
我不再看他了，只采我的蘑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的？”
许久没有回应，静的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和婉转的鸟鸣。回头，阳光在树荫间投下斑斑驳驳，那个美艳的人儿靠着树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近，生怕吵醒他。在近处凝视，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那抹红吸引了我的注意，抬手搭上他的额头，触电般的缩回手：好烫。
极小心地把他背在背上，才发现，这么美的人…竟是个…男人。
幸亏以前老是和药草打交道，在这个深山里也能寻到，而且，他好像也睡不安稳，只昏迷了一天就醒了。
他醒了之后，只打量了一下，就又闭上了眼。良久，他道：“谢谢…”我煎药的动作微微停滞，没有抬头，怕他看见嘴角的笑，轻声道：“没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景然帝的第三个儿子，岚湮。本来只是普通的狩猎，年幼的皇子却在丧母之后，失去了宠爱，没了庇佑，遭到那些怀恨在心的小人的算计。偏偏自己离了队伍，偏偏这时候马儿受了伤，偏偏被逼迫到悬崖边。咬牙就这么跳了下去，在最后一刻用匕首停住了下落的趋势。
好不容易到了悬崖底下，已是筋疲力尽。偏又碰上不死心的，非要亲眼见到尸体才罢休。耗尽心力逃脱，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无反抗之力了。
后来…后来就这么相遇了。
看他一脸轻松地说着这些发生在身上的惨痛经历，我好像能看见那双表现出不屑的桃花眼深处藏着的不安、受伤和害怕。
两个人就这么生活了下来，但是我知道，他总是会走的。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笑着和我说：“我要走了。”我告诉自己，这一天还是来了，却还是泛起深深的不舍。“你…和我一起走吧。”他加上这句。
“…你…”我瞪大了眼。
他的笑容更大了，抬起下巴道：“你不想报仇吗？”
我本想说“不想”，但是…我开不了口。
他靠近我，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道：“我帮你报仇，你以后都要在我身边。”
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道：“好。”
他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我的心也好像被填满了。只是…岚湮，那时你的笑，可是真的？
又是历经了一番波折，才回到了皇宫。当时宫里沸腾了，那些欲治他于死地的人都在暗地里咬牙切齿：小畜生，命真贱！纵使流言蜚语传到他耳朵里，他依旧笑得轻松，当做没听见般。以为他是没放在心上，却在做梦时溢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才知道是上了心的。
那个昏庸的皇帝却改过一般，说不该把他母亲的错加在他身上，对他竟越发的好了。
原本我只道，他念及在山里时的情分，把我带回来做个玩伴，但是，我错了。
重新被皇上注意之后，来府上拜访的人也就多了。名义上说是“看看三殿下伤养的怎么样？”其实却是“这些是卑职的一点心意，没什么，都是一些补身的药材，还望三殿下笑纳。”这时他也是要推辞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待人走了之后，他笑着抚摸那些金银，对我道：“这对我的病是再好不过了…”
我有些不悦，但是，看惯了也就没什么。不是没劝过，他笑着反问：“哦？离了这些我怎么养你？”
“平常的俸禄不是够了吗？”
“这些是我应得的！那些个人渣，给他们也是浪费！你说呢？”依旧是用美艳的嘴唇吐出恶毒的话语。“还有…你不想报仇了吗？”
后来，他和那些个“贪官”频繁地接触，那么美的一张脸，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怀疑吧。每次他总能耐着性子和他们一起花天酒地，纵使事后说起时好像那是一堆蟑螂。
再后来，那些和他交好的大人，却因为丑事败露，头上的乌纱帽不保。他却因为秉公执法，缉拿贪官有功而获得嘉奖。
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反问：“你不想？不是一直看不惯吗？我替你除了还不好？”根本不是这个！你…到底要的是什么？到底…有没有真心？
送走了一批，还是有不怕死的来巴结。越来越看不下去，本想就这么走了吧。但是…
那一天晚上他难得在府里，大部分时候他都和那些大人在烟花之地。不过他似乎不怎么开心…他有过开心的时候吗？我突然想到。一杯接一杯的酒就这么灌了下肚。终是没忍住，过去问：“怎么了？”刻意装出的疏离口吻。却在他抬头，看到脸上一片红肿时慌了：“怎么弄的？”依现在他的权势，还有谁会打他？
“呵~絶慕…坐…陪我喝酒…”口齿不清。
“好了，别喝了…睡觉去。”抢过酒壶。
“你…放下…给我…快点…”耍起无赖了。
拗不过他，偷偷倒了大半壶，给了他。
醉了的他，好像话也多了，虽然他平常话也挺多的，但那些，只是逢场的戏言，没几句是真的吧。他说了他的母妃，多美的一个人，却偏又那么张狂，要让全天下知道皇上有多么宠爱她似的，却也在不经意间树了不少敌人。这样一个人，遇到自己的儿子却又不顾自己了，什么都想要给他最好的。自己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嫉妒恶毒的目光，只是不屑地想：你们那什么和我母亲争？说了皇上的另外两个儿子，大皇子是如何清逸，与世无争的玻璃人，不适合在宫里生存。二皇子是受了不少苦的，母亲也曾为难过他，但是那样的眼神，让人感觉他总有一天会绽放出异彩。说了皇上，怎么这么昏庸，自己的女人死的不明不白，当初那么宠爱，怎能说忘就忘呢？
眼圈渐渐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却还是要说，断断续续，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最后，才说起了我。也不知清醒还是醉了，喃喃地说，要不是我，自己早死在了山里。从小就在算计里长大，自己没了心，也不信别人的心。我呆呆的出了神，他突然靠近，眼角微醺，道：“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是真心。”突然就觉得这几天的烦闷一下子没了，那次他在深山里说让我和他一起走的时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但是，岚湮，你只说我是真心，你…究竟是不是真心？
等到我十六岁，他突然把我带到一个地方，对我说：“以后你不再是我的护卫，而是这个教里的教主。我有什么命令你都要去完成。”
那些所谓的命令，不过是取人钱财，杀人性命的勾当。开始我还有些不忍，时间长了，也能冷眼看他们求饶，无动于衷。
有一天，他兴高采烈地回来说：“找到杀你全家的人了。”我心下大惊。
一百一十三口人，他命令把他们全都绑起来，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杀了。血，似乎永无止境地流，和那一天一样的哀嚎声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我可以改变。
岚湮依旧在笑，妖艳魅惑，仿佛面前的不是一场杀戮盛宴，而是一场歌舞表演而已。有本来害怕不已的奴仆在看到岚湮的美貌而忘记发抖的，直盯盯的看着。他眯着眼，笑着走近，那人呼吸加快，他却猝不及防地戳瞎了那人的眼。直起身，表情没变地问：“还有谁想看吗？”
漫天的血红覆盖住了我的眼，我想叫他停下，却已无能为力。就如同自己的心，也救不回来了吧？
他就算无心又如何，至少…他的眼里有我。
可是，那样的他，却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不输岚湮的美貌，却少了份妖媚，多了份清和。我偷偷调查过她的身世，和岚湮有些相似。后来岚湮让我保护她，我照做了。
她和那些贵族小姐不同，她…虽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和岚湮一样，把自己的心包裹的密不透风。岚湮不理她，她也不介意，就这么过下去吧。可是，她也有她的坚持，她的底线。
去将军府送请帖时我也在的，看她痛哭着对自己的父亲说出自己的心声，说起自己的娘，我一下子想起了岚湮。
看到她反抗欺压自己的“小姐”，我竟然替她高兴。花灯会上，看她为岚湮戴上素骨簪，我竟然觉得他们两个就该这样。看她平常没多少表情的脸，慢慢变得生动，越发美丽，看岚湮越来越痴迷的表情，我知道…自己一直希望岚湮对自己有的感情，给了她。
既然不能在他的心上留下，在他眼里留下也不错。在岚湮被带离窗户的时候，我闭上眼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番外 絶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