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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昏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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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人潮向校门口涌去,铃声还在校园内回荡,樱花纷纷扬飘零像是一场樱花雪。
辉光忽的就沉了下去,天际被渲染成五颜六色的画板,有赤红有橙黄有淡粉,一切都被打上了黄昏的光辉,悄悄地泯灭了声息。
并盛校园安静而平和,应该说学生大多已经离开了学校。云雀恭弥从风纪办公室走出来时,却出乎意料的看见走廊那头走来的少年,穿着并不是自己学校的制服。
墨绿色的外套与海蓝色撕裂条纹T恤,少年带着些微嘲讽的红蓝异色双眸,确是六道骸无疑。
《黄昏已去》
当黄昏已去,经年不往,少年仍年少
CP:骸云骸
BGM:请自选
云雀有时候也会想起他们的少年时代,有并盛安静的街道,规整的校园长廊,统治者的少年与偶尔出现的风纪扰乱者。脑海里隐隐约约现出模糊的影像,个子要比现在矮一点,穿着学生制服打着领带,六道骸似乎是比他高一点的样子,头发还没现在这么长,要比现在乱一点,是这样吗?他有些记不清了。
思绪到最后就变成一团麻,搅得他太阳穴隐隐发疼,皱了眉就不再去想。正好也到了,走在前面的泽田纲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嗫嚅着叫了一声云雀学长。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也是一身的傲气,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敛便可现出浓烈的杀气,没有多少人可以直视他的眼面不改色的与他对话十分钟以上,当然,六道骸除外。
泽田纲吉还是叫他云雀学长,二十多年过去了也不曾改口。他看了他一眼,随即推门进去。
他第一眼就瞥到躺在床上的人,但是他没有马上走过去。他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眯起眼看那窗帘没有拉紧漏出一点日光的窗户,上面摆了一盆小小的花盆,种着他叫不出名的花,想来应该是库洛姆带来的,女孩子总是会心细一点。
然后云雀再走过去,对着躺在床上的人仔细地看。
六道骸还在睡,丝毫没有被突然的来客给打扰到。他仔细地看他的脸,一只眼睛被绷带包了起来,皮肤有点干,头发长久没有修剪又长长了,左边眼角有个细细的疤,不知道是哪场战役里留下的伤。被时间所洗刷过的脸,已经远不是当初所见的摸样。
几分钟过后六道骸突然睁开了眼睛,剩下的一只眼是蓝色的,泛着光有些冷。
可是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变他还是站在那里,隔着一条时光河向你望过来。
云雀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六道骸撇一撇嘴角问日理万机的云守大人怎么有空来看望我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嗤嗤的笑声,让云雀皱眉。
“来看你死了没有。”他一边找凳子去坐一边回,等到坐下来时发现,六道骸已经坐了起来,支着身子去拿桌上的水杯,听到他的回答偏过了头:“哦呀,那你应该再晚一点来。”
后来便余下了一片寂静,云雀倚着椅子睡着了,皱起眉毛隐约露出一点少年的模样,六道骸从旁边抽屉里翻出一本书,于是就无聊的翻起来。窗帘被风吹得卷起,日光便倾泻下来,铺天盖地地朝他们照来。六道骸撑着脑袋看书,房间里有和缓的呼吸声,绵延过时间的河。
具体日子他已经既不清了,似乎是在某一个夏日里,踏着刚放学的铃声,云雀从风纪办公室走出来,却出乎意料的看见走廊那头走来的少年,穿着并不是自己学校的校服。
墨绿色的外套与海蓝色撕裂条纹T恤,少年带着些微嘲讽的红蓝异色双眸,确是六道骸无疑。
无论怎么说,并盛的风纪委员长与黑曜中的不良少年老大,都是当时的一方霸主,或许会有底下人互相挑衅,但至少,在此之前,两方都是相安无事的。云雀挑眉,似乎是没有想明白六道骸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色头发的少年在与他相距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了云雀一会儿,倒是云雀先沉不住气,横着拐子问他来干什么。那时候都还是脾气比谁都大的少年,六道骸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来看看神秘的云之守护者。”
时间应该是在拿到守护者戒指后的不久,对于所谓的Boss所谓的伙伴都不太熟悉,抱着一探究竟的想法去了并盛,便看见了云雀,有着一身傲气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清秀的眉宇与狭长的凤眼,白衬衫随着风在飘。
云雀看了一眼六道骸的左手,“想打架?”提着拐子不满的皱起眉,云戒在他的中指上反射出银光。
屈身坐在椅子上的云雀皱了眉,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六道骸瞥见他放在膝头的手,骨骼修长,比十五岁少年时的手掌大了一点,云戒还戴在他的中指,安安稳稳陪着他渡过了二十多个年头。
他又去看自己的手,皮肤很白,应该是长年戴皮手套的缘故,十指有细细的茧,雾戒已经被他脱下了,放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对比之下显得手有点空。
窗外有风,时间已过了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书页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云雀还没醒,六道骸觉得有点无聊,但又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做。
他用自己的手去摸他的脸,摸到粗糙的绷带时稍微停顿了一下,向上一点再向左一点,有一片凹陷。他稍微用了点力,却感觉不到痛,在此之后他想起来这一块的细胞都已经死了,并且开始向周围蔓延。
他想医生不久之前的诊断:“病因是他的右眼,双眼异色的例子本身就很少见。现在这一块的细胞已经全部坏死,并且更坏的情况是这趋势还在不断加速的向周围发展。”然后医生停了下来,黑色的眼睛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手指在右眼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指腹摩裟着绷带表面,目前还有触感,他这样想着勾起嘴角,却看见云雀醒了,正盯着他看。
六道骸放下了手,他把身子向左边挪了挪,用手拍了拍床上空出的一块:“看你睡得不舒服,要不要上来?”
单人床上塞了两个年纪不小的成人总是有点挤,六道骸的肩胛骨压在了云雀身上,咯的他有点疼。调整了下姿势总算是让两人都能安稳的躺在床上,云雀抬头看见天花板,一片白色。
云雀用手一块块的去找六道骸的骨头,力道不算轻,按下去有些地方六道骸会喊疼,有些地方不会。
摩擦了一会儿还是安静下来,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六道骸努力的转头去看云雀,焦距因过近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能看见他闭着的眼藏在碎发下面,头发比以前短了些,贴在他的鬓角。被子底下的手握住了云雀的手,他用很大的力气去抓,一边看见云雀依旧闭着眼睛一边感觉到自己的手受到同样巨大的握力。
直到两个人的手掌都留下了淤红。
十指顺着指尖摸索,有细细的手纹,六道骸转过了头,他想那或许是云雀的生命线。
偶尔云雀会在并盛看见蓝发的少年,有时候是和同伴一起有时候是一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交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六道骸学会来并盛中学天台找云雀,大多数时间里云雀都在睡觉,黑色的外套被风吹起一角,六道骸就走过来躺在云雀身边,数天上飘过的云。
云雀醒来的时候,六道骸可能已经睡着了,被云雀踢醒也会抱怨,但通常都会翻过身继续睡。
他站在天台上看蓝发的少年捧杯奶茶进出自己的学校,外套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脸上的笑容是捉摸不定的,然后在自己毕业那年送来了一只黄色的鸟。
云雀睁开眼,他别过头去看六道骸,正巧对上那只剩一只的蓝眼睛。
这次他更加清楚的看见六道骸瞳孔里的自己,他用手去摸六道骸的绷带,结果被六道骸拉住了手,蓝色的眼里有凌厉却柔和的光。
窗台上的花随着风的吹动摇摆起来,六道骸笑,他的声音透过耳膜直接传进了脑海,“会疼。”他松开云雀的手。
“你什么时候这么弱了。”云雀瞥他一眼,六道骸没有回答,抬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几个月后云雀乘飞机从意大利去日本,他走之前又去了六道骸的病房一次,窗台上的花盆不见了,六道骸正倚着床看书,看见他没有说话,直到云雀走时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乘上飞机是在晚上,伴着指挥灯有星星在窗外闪,他的身边坐着紫色头发的女孩,眼睛是比六道骸更加深的蓝紫色。库洛姆看了一眼正望着窗外的人,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些亿万年以前的星光穿透了云层闪现在他们眼前,发出柔和的并不刺眼的光芒,飞机起飞所引起的耳鸣不可避免,云雀在那近乎于寂静的几分钟内想起了某些事,某些同这些星星一样散落在苍穹里的渺小到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起的事。
例如他曾经和六道骸一起去给身边的女孩挑选过合适的礼物,例如并盛中学的樱花树在他们离开之后就变得颓败,草壁去年报告说它已经死了,又例如岛国湿润的风,虫鸣草长的季节里他和六道骸一起等一次夏日祭的花火大会。
他尽量使自己的身体放松以便于舒适的靠在椅子上,身边的女孩终于在犹豫中选择了沉默。他闭上眼,飞机冲上了天际,流云从他耳畔快速滑过。
飞机在日本降落的时候正是清晨,空气中有薄薄的水气,有一层雾笼在了眼前。远方的建筑模糊了轮廓,留下一个淡色的影子。
云雀首先去了神社,库洛姆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远远的还没到达山顶便能看见露出一个角的鲜红色的鸟居,有淡淡的香火味,台阶沿着山路而上。他望见比二十多年前更加高大的水杉,枝叶随着风在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女孩因好奇而微微瞪大了眼,来不及叫出一口云雀先生便看见他比自己更加熟练的操纵起雾属性的戒指。
云守邸的入口出现在他们眼前。
即使长久不住人这里也不见荒芜,库洛姆跟在云雀身后在宛如地下迷宫般的云守邸中穿行,又在一瞬间看见了刺目的日光。和风的宅邸,屋外竹筒敲击石块的声音清晰传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处于一个极其安静的空间里。
她再去看走在他前面的人,背影修长,西装合身的贴在他的身上,看不见云雀此刻的表情却不由自主的猜测是不是正温柔着。她想起六道骸告诉她的:“日本,不,应该说是并盛,是唯一能真正触动云雀恭弥的地方。”
云雀把库洛姆安排在隔壁的客房里,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自建成以后这里的摆设就不曾变换过。偶尔有几个晚上桌上会多出一个茶杯,第二天的清晨会留下淡淡的莲花香。
他走到桌前,刚刚坐下电话就响了起来,接起电话时再次闻到了那许久不曾再闻过的莲花香。
“喂。”
“云雀恭弥。”
意大利的夏日里有充沛的雨水,草木茂盛日光充足,医院旁的教堂里传来悠远的钟声,一声一声敲进云雀的耳里。
“云雀恭弥。”六道骸再次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到了?”
“嗯。”云雀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回答,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六道骸明明应该已经和这些有辐射的电子设备隔离,他挑了挑眉,没有去问六道骸他是从哪拿到的手机。
六道骸的视线从桌上的水杯移至窗外,飘忽在整个房间里,他想了一想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打电话给云雀,但是他却又迫切的想打电话给他。他听见听筒里传来那个人清浅的呼吸,几乎快吹起他的头发。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抓紧了电话,最后他对云雀说:“那好吧,帮我照顾好库洛姆。”
挂下电话,他将视线停留在窗台上,那里空荡荡的,视线从那里一直延伸至远方的地平线。
夏日里闷躁的空气透过半开的木门透进了房间,云雀自从挂了电话后就一直在电脑上处理事务,初夏的风即使温和却仍显得过于闷热。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走出房间。
路过女孩的房间库洛姆跟了出来,原本扎起的头发散了下来,披在她的肩头。“云雀先生,你要去哪儿……?”云雀没有停步,日光透过他的肩膀滑了下来。
“去并盛。”
正值假期,学校里没有任何人,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走廊里留下他们的脚步声。
云雀重新回到风纪办公室,门虚掩着,把手一扭便开了。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看来是定期有人来打扫,不过时间隔得有些长。他看见左边玻璃橱里的奖杯多了几个,时间不久,就在最近。
库洛姆跟着他踏进来,目光中带着打量。她看见云雀绕过桌子坐下下来,抬眼看她的时候眉目隐隐约约带出几分年少时的凌然,黑色的眼里盛满了光。
库洛姆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云雀没有管她,自顾自的打开了桌上的电脑,似乎二十年来这里也不曾变过。仍如他记忆中的少年时光一样,露水在窗外枝叶上震颤,有轻声的鸟鸣。当所有言语都沉寂下来,时光就像凝结在了水中。
女孩子在这段时间里悄悄的睡着了。
天空反射着明晃晃的蓝色,路边的公园里秋千咯吱作响。云雀从校门口出来,路过这里时只是不经意的一瞥眼,瞧见了蓝发的少年正坐在秋千上咬着冷饮,正巧抬起头来,视线便与他撞上,然后再慢悠悠的笑起来。
“哇哦,好巧,云雀君。”
时间距离六道骸第一次来并盛没过多久,云雀挑挑眉没有问他怎么会在这里,瞥了他一眼随即继续向前走,一分钟过后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不由得去注意,有的时候那脚步声会轻下,落下他一段距离过后又响起来,不紧不慢离他五米远。云雀猜想他是被商店街里的玩意所吸引,透过橱窗玻璃,他看见没过多久蓝发少年的手上就多了几个袋子。
余光里有玻璃上模糊的影子,不快不慢距离自己五米远,并盛的商店街,安静的小巷,地下的百货公司,云雀难得好心情的走遍了整个并盛,黑色的制服随着他的走动摇晃,露出里面白色的衣衫。
从中午至黄昏,这个夏日里闷热的空气在没有言语的行路中飘散,空气中浮动着濡湿的青草香,喧闹的蝉鸣蒸腾在潮湿的水汽中,辉光忽得就暗了下来,流云向远处散去。
云雀停下脚步,路口的红灯正亮起。他听见身后的人停下的脚步,而等到他再次迈开脚步,身后的人却没有跟上来。
六道骸看着绿灯亮起来,云雀向前走去,不一会儿的时间里背影就淹没在人群之中。人潮纷纷涌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他终究是没能站在他身边。
他突然的睁开眼睛,日光顷刻间照得他眼生疼。六道骸愣了一会儿,继而呼出一口气。
原来刚刚是在梦中,却与记忆中的夏日分毫不差,少年有单薄的背影,逆着阳光站得笔直。他在床上躺了一会,下午时分和煦的日光照进房间,使得整间房间显得暖洋洋的却不过于闷热。
六道骸用他的蓝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思绪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从十五岁的少年一直走到了现在,他想笑,然后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云雀接到泽田纲吉的电话是在下午,女孩子刚好醒了过来,捧了杯茶还没完全清醒,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泽田略带干哑的声音:“云雀学长。”他停顿了一下。“快叫库洛姆回来吧,骸他的病情恶化了。”
耳边传来一声清晰的瓷器碎裂声,想来是听筒里的声音穿了出来。云雀对上女孩子惊慌却又无助的眼睛,转身去给草壁打了电话:“一张往意大利的机票,越快越好。”
“恭先生?你……不去吗?”
窗外有明晰的小镇景色,树木迎风站立,鸟鸣穿透他的耳。
“不,我还不想回去。”
云雀一直在风纪办公室呆到了傍晚,彩霞染透了天际,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知道他在等待。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泽田在那头沉默了至少有一分钟,一分钟后云雀却又突然挂了电话。金色的太阳在窗外急速的坠入地平线之后,那个夏天的晚上有湿润的空气,蝉鸣泯灭了声息,远方的天际闪现了第一颗明星。
他听见一声喟叹,从遥远的方向传来,然后在他的心里撞开一连串的回音。
最后的光辉跳动了几下,淹没在已经来临的黑暗中,黄昏伴随着他的等待离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