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弹弓砸XXX家玻璃》末十一

1、第 1 章

　　他们两个，分别叫做大海和小海，听上去像是兄弟，但其实他们不是。因为一年来都几乎呆在一起，彼此相互影响，坏毛病开始传染。比如原来还很正经很理性的大海，现在变得有小海一半的神经质了。
　　那个晚上，他们吵架了。
　　月缺的夜，小海非吵着要吃月饼，甚至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瓶子对大海武力威胁。大海实在没有好脾气忍他的无理取闹，躲进厕所，随便小海在外面摔啤酒瓶子。
　　装着气泡液体的玻璃在木地板上炸开的声音，比月亮的棱角还要尖利，大海不想听下去了，他只好一遍一遍的冲着马桶，希望水声可以掩盖小海折腾出的噪音。
　　小海就是故意找茬！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凭什么认定月亮是圆的，中秋节到了可以吃月饼？就算中秋节真的到了，大海也没那闲钱去买月饼那奢侈的东西，有钱，有钱就买酒！喝醉了抱着闹人的瞎子睡觉。
　　小海是瞎子。
　　刚开始大海是不知道的，可是有一次，小海把五十元的纸币当成两块钱花掉了，大海就发现了他的秘密——不仅是瞎子，触觉也不灵敏。
　　大海冲水冲久了自己也想尿尿的时候，小海的闹腾结束了。他就是那么没有持久性，无论做任何事情，热度连三分钟都不到。□□也一样，只有开始是两个人，结束时就只剩大海一个了。真是令人恼火啊！
　　小海来敲门，轻且短促，被马桶里的水声切割碎，但大海听到了。这是一种默契，长时间共同生活后，他们知道对方会在何种情形下做出什么事情，有时候大海甚至怀疑他们两个都有读懂对方心灵的特异功能。
　　大海打开门，小海的脸被厕所昏暗的灯光晃成森森的青黄色。
　　“我们去看月亮吧，不吃月饼，也可以看月亮。”
　　大海无情的拆穿他，“连大海都看不见的人，怎么可能看见月亮？”
　　“大海很大，但是月亮更大。世界上有很多人没看过大海，他们却可以看见月亮。在自己家就可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月亮。”
　　“我说的大海是指我！我这个人！”
　　“嘘。”小海用冰冷的指头按住大海的嘴，上面浓浓的酒气毫不客气入侵大海的鼻腔，他便有了醉意。
　　“去天台吧，小点声别被房东发现。”
　　大海点头，他知道小海看不见，所以他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做了这个动作。小海扯着他的衣角，走在前面，像猫一样悄无声息。
　　大海突然想抱住他，就地压倒。可是不行，在天台上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被房东发现他们侵入了那块纯洁的地方。因为他们付的房租不包括去天台搞七搞八那部分。
　　贫穷，是人生在世最适合受到批判的莫大悲哀。大海望着残月与寒星，十分人文的想到。但他很快就去想另外的事情了，更实际的事情——天台的小石子真是越来越多，躺着太咯了，改天得来扫扫才行。
　　现在，他躺在地上，小海趴在他身上，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他伸手去脱小海的裤子。
　　小海出手制止他。
　　“你有话忘了说。”
　　他再次点头，每次脱小海裤子的时候，有一句话是一定要说的，没什么含义，可就是必须说了才能继续。
　　他懒洋洋的说：“我要扒你内裤拿橡皮筋做弹弓砸XXX家玻璃。”
　　小海松手了。不只是松手，他整个人都跳开了，钻过许多杂物，爬在天台边缘的地方，似乎在躲避什么。
　　大海坐起来，四处张望，只看见一片杂乱的昏暗。
　　“小子你躲什么呢？”他大声问小海。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因为楼道里分明的传来对话声。该死，房东来了！
　　他急忙凑过去挨近小海，巴望着房东上来看一眼抓不到人就下去了。掩耳盗铃的经典演绎，刚才那句话充分暴露了二人的存在。
　　小海比他还害怕房东，那是不同物种间天生相克的恐惧。
　　小海跳了下去。
　　大海双手把在天台的边缘，头悬下去看小海。他看见了一个朦胧的人影，正对他招手。回头，敌人已经逼近了，抓到他会怎样？做俘虏是可耻的，不能被抓，不能！
　　小海在地面等他。
　　于是大海站起来，十分嚣张的对着他的敌人——房东夫妇傻笑，笑得眼珠子都异位了。在房东伸出手抓他的一瞬间，他跳了下去，用身体撕裂夜风的凉薄。
　　夜很冷，月更冷。
　　“大海——！”女人尖利的叫喊比世界上最冷的东西更加冰寒，那是她对当着她面去死的儿子的最后呼唤。
　　大海死了，在夜里，血的味道比颜色更直观。大家都知道，看东西，不一定用眼睛。
　　这是一个悲剧。年迈夫妇的唯一儿子，因轻度精神疾病而死亡。而在他们看来，那也不过是有点过度臆想。
　　最可悲的是，他们没有听到儿子的遗言。
　　“我要拿弹弓砸XXX家玻璃。”
　　*** ***
　　隔壁单元张大爷清早被闹腾醒了，出来溜达一圈才知道是有人跳楼。张大爷态度漠然。活到他这个岁数，知道生命的宝贵，更知道这是完了就完了的东西，何况是不认识的人。回到自己家门口却突然看见一年前从家里走掉的猫。就是那只猫没错，可是眼睛怎么瞎了，狰狞的大疤痕横了整张猫脸。
　　张大爷尝试的呼唤它：“小海？”
　　猫窜上来粘腻他。
　　张大爷一边给它揉下巴一边数落：“让你乱跑，眼睛都瞎了，能找回来，真神的你。”
　　猫乖巧的趴在他怀里，咪呜咪呜的哼哼着。张大爷的爱抚，很久没有享受到了。
　　一年前，张大爷出去买菜，回来就发现家里玻璃被人砸坏了，养了快十年的猫也跑掉了。那是一只只喜欢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睡懒觉的家猫，没想到它也会有逃家的一天。至于打破窗户的人是谁，张大爷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小海知道。
　　小海知道，大海拿弹弓砸张大爷家玻璃，碎玻璃刺瞎了它的眼睛。
　　小海是瞎子，触觉不敏感，但是它非常聪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