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庞贝尔遗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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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请准备一下，老爷要见您。”那是毫无感情的冰冷口气。
举止沉稳而标准的年迈管家在前面带路，穿过一条一条如迷宫般的走廊，身后紧紧跟随着一个小小男孩，身高仅到他的腰线。
那是一段黑暗而漫长的道路，一如柳墨记忆中那样令男孩忐忑不安。
装饰得高雅华丽的书房中，小男孩看到了一个坐在窗前老板椅上的人，那个应该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背着光，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但柳墨知道，那表情一定是不屑的，甚至是憎恶的。
见男孩被管家带进来，那个人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走到孩子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小男孩视线中的全部阳光。男孩听到他居高临下地询问，“听说你今天在跆拳道课上，把柳子熙打败了？”
被紧张感牢牢抓住心脏，男孩根本不敢开口，甚至不敢抬起头看自己脚下以外的地方。
“抬起头，回答我。”男人的口气更加冰冷，“是你故意把他打伤吗？”书房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如果不是柳子熙先用了卑劣的手段把过错全推到他身上，他又怎么会无法继续忍耐而反击？如果不是柳子熙总是在课上怂恿前辈们欺负自己，他又怎么会在比试中失控用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柳墨沸腾的情绪一时间压过了恐惧，他猛地抬起头。
“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一只大手拍拍他的头顶，温和的动作传递着男人的善意，“你做的不错，能拿到跆拳道第一的成绩，我很欣慰。”
什么？！被安抚了的柳墨睁大了眼睛。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似乎，并不应该这样发生！
“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儿子，柳子墨。”
他听到男人带着骄傲的语气这样说。他感觉自己的心里蓦地温暖起来，好像有一捧温泉慢慢注入。那是非常幸福的感觉，好像心中的坚冰正被融化，化成泪水从眼角流出。
我哭了？柳墨抬起手摸摸脸颊，湿湿一片。呵，开什么玩笑……这情绪绝不是自己真实的感情。
“继续努力，我的儿子一定是最优秀的。我期待着你给我带来惊喜。”男人继续说道。
我当然是最优秀的，毋庸置疑。
柳墨，或者说柳子墨闭上了眼睛。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柳子墨，那是柳氏下一代继承人。听说连王老都非常看好他呢。”
“年仅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师从范老，这个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啊！”这是一个苍老但不失热情的声音。
“有这样的继承人，柳氏未来定是更加辉煌了……”
“……这样的少爷我们当然都喜欢啦……”
“柳子墨又拿到了第一名？你果然是最棒的……”
“哥哥最厉害了……”
黑暗中，一片嘈杂。到处都是夸耀，所有人都在传诵一个叫做柳子墨的优秀继承人。小男孩强迫自己动荡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将心跳放缓。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些不是现实。
“这些就是现实，这些是应该存在的现实。”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声音这样回答他。
“这是你渴望的现实，不是么？”
当然，那些赞扬，那些肯定都是我渴望得到的。只是并不是现实。
“只要你想要，那么这些就都是现实。你不是在憎恨自己私生子的出身么，你不是在渴望得到他人的肯定么？只要你接受，那么这些就都能实现。”
男孩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的确在憎恨自己的出身，我也的确渴望得到他人的肯定，但是这不代表我愿被假象所愚弄。
他睁开眼，又回到了那个书房。
他看到小小的男孩面对高大的父亲，仰起头带着不甘地说，“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他看到男人一巴掌挥下，打得面前男孩狠狠摔到地上。
他听到男人如冰冻般的语气厌恶地说，“柳子熙是柳氏未来的继承人，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还敢爬到他头上？家族培养你，给你柳子墨的名字，不是让你恩将仇报的。”
“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呵呵，这才是真实。这是深深印刻在他六岁记忆中的现实。
“只要你接受，你就还是柳子墨，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得到你希望的世界。”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抱歉，我现在的名字是，柳墨。”
眼前景致再变，小小男孩已经是十岁左右的样貌。他端坐在一个小餐桌上，对面是长得和他酷似的弟弟。小小的茶室里面只有两个小少爷，和一个站在墙边听候差遣的年轻侍者。
“柳子墨，你知道吗？今天地理教师对爸爸夸奖你了呢~”柳子熙眨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的样子说。
“怎么会呢，明明子熙你学的比我好，昨天的作业也比我完成得快。”小男孩羞涩地笑着说。
“就是嘛，我也觉得奇怪，那个老头子肯定是老糊涂了，”弟弟孩童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觉得很不爽耶。”他嘟起粉色的小嘴。
“干脆这样好了，让爸爸把你赶走吧，反正他也挺讨厌你的。”弟弟用愉悦的口气说出了如此残忍的话。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留在家里，明明只是个私生子嘛。”
“决定了，就这样吧！”弟弟突然站起来，冲着旁边的侍者灿烂一笑，“那边的，你应该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吧？”
年轻侍者有些错愕，他有些胆怯地低头，“柳少爷只有一个……”
“哈哈，没错，柳少爷只有一个。”弟弟开心地笑着，突然手臂一扫把桌子上的小茶壶狠狠摔到地上。呯的一声，茶壶炸裂，热水四溅。
“啊——！！痛——柳子墨是坏蛋！！……”
下一秒，门被撞开。被响声和喊叫声引来的大人冲进小茶室，看到可怜的柳子熙倒在热水和碎片上，一旁侍者正慌忙冲上前想把他扶起，而柳子墨则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你个孽种，居然敢害你弟弟！”这是疯狂了的母亲，她冲过来拽住呆立旁边的男孩就猛地推向一旁。男孩额头撞到了橱柜一角，顿时鲜血直流。
“妈妈——”
“恶魔！”
“夫人，冷静啊……”
“快叫医生！”
…………
柳墨冷眼看着面前的闹剧，看着七年前的自己缩在角落，似乎害怕得连模糊视线的鲜血都不敢去擦拭。
“就是这一天，可怜的你被剥夺了名字，赶出家门。”虚空中的声音响起。
没错，就是这一天。勃然大怒的父母，交头接耳的下人，所有人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对他怒目而视。
柳墨勾起唇角邪笑，“的确是这一天，令人印象深刻……不过你不知道吧？”
“这一天是我最喜爱的一天。”
“你不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为了这一天，当年幼小的我花了多大心思。”
柳墨知道那个缩在角落的小男孩，其实是在拼命遮掩自己愉悦的表情，浑身的颤抖只是在压抑大笑的欲望。
柳墨知道那个年轻的侍者马上将要面对父亲的询问，而他肯定会将真实情况和盘托出，让父亲知道柳子熙宁肯伤害自己也要将柳子墨踢出家门的决心。柳墨手上可是有那个年轻人的把柄呢。
他还知道，所有人眼中那个早在四年前就变得懦弱、无能的柳子墨，其实一直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在暗地里积蓄力量。只是这样还不够，他必须脱离父亲的监视，得到更多发展的空间。
因此，这一天的到来，简直是救赎。而脱去柳子墨的名字，现在的柳墨，才是走向目标夺取胜利的自己。
“何必走这样艰难的一条路呢，你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就能撼动柳氏家族吗？你以为一个传承数十代的大家族，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篡夺吗？”
“放弃吧，成功就在眼前了，你想要的尊严、名誉、肯定，只要你愿意，唾手可得！”
柳墨摇摇头，他微笑着伸出手，缓缓握紧拳头，“抱歉，对于想要的东西，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去夺取。”
“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让我感受到一旦成功，将会是何等快乐。”
“这份愉悦，我将亲手打造。”
“再见吧。”
幻境被打碎了。无助的男孩、威严的父亲、疯狂的母亲……全都成为了碎片，散落在一片黑暗之中。
昔日种种，已在柳墨心中种上复仇的种子，未知的未来，又会开出怎样的花？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庞贝尔遗迹（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