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游戏》小友

2、隔绝世界的重逢

　　四.

　　慢慢的绕过这栋不起眼的废旧平房，水月最终在自己起点的地方停下脚步，手指轻抚过自己半小时前在墙壁上画下的记号，再次在空中划出几个符号。

　　白光闪去，整个房屋被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所笼罩，透露着一层冷意。水月径直走入这泡泡一般轻巧易碎的结界中，平淡的脸上看不到表情。这是她的最后一份工作——就是这样而已。

　　就是这样，而已。

　　废旧的小屋不知已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似乎被世人遗忘了一般，静静地躺在城市的这个小角落里，悄无声息，无人知晓。木质的地板吱嘎吱嘎的响着，透露着岁月在这里流过的痕迹。家具什么的都残破或是老旧，没有一样可以直视。客厅里的沙发已经破破烂烂，一半的填充物都漏了出来，而它面前的电视估计早就不能使用了，天线都折成了两段，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刺噶——”

　　水月吸了口冷气向后退了几步，盯着那台突然亮起的电视，修长的手指攥住了胸前的挂坠，微微有些颤抖。那电视屏幕花白花白的，什么都没有，寂静着，却散发着诡异。

　　“给我出来！别给我躲躲藏藏的！”水月有些愤怒的喊着——虽然身为捉鬼人，作为一个女生，她还是害怕了。过去抓住的鬼魂从未故意的吓过她或是这样装神弄鬼——好吧，她承认，她是有些恼羞成怒了。

　　屋里一片寂静。就在水月放弃的要继续前进时，眼前突然一闪。

　　下意识的尖叫一声，水月盯着面前这个突然闪现的青蓝色影子，立刻在空中划出几个符号，几道光束飞快的向前闪去，却都被一一躲开。

　　很意外。这是头一次，有鬼魂做出这样的反抗。

　　那鬼魂躲开了她的攻击，却没有逃走。是个与她年龄相似的少女——水月下意识的打量着这个影子，脑中闪过两个字。

　　修罗。

　　修罗。很熟悉的感觉，却从未在记忆里出现过的一个名字。头有些微微疼痛，水月认出这是旧病复发时的前兆。不能拖更久了。

　　“水月。”那个立在她面前的影子开口，缓缓念过她的名字，似乎是在怀念什么，眼中却带着悲伤。“再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没有理会，水月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开始刺痛的心脏在作出警告，意识在脑海里叫嚣着，尖叫着。不能再等了——再浪费时间，就——

　　“碰！”

　　水月挣扎着，身子却因蜂拥而来的剧痛扭曲起来，颤抖着，压抑着尖叫。呼不过气，眼前阵阵的发黑，尖锐的心跳将沸腾的血液刺入血管，挤进每一个细胞。连尖叫都硬生生的卡在嗓子里，堵住了喉咙，似乎随时可以窒息。

　　绝望，痛苦，死亡。

　　“水月！”那影子猛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却也是绝望与哀伤。“就是现在。快，束缚我！”

　　五.

　　暗灰色的铁链无力的搭上那个青蓝色的影子，如同已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般，轻轻呻吟。收紧的铁索在最后一刻终于耗尽了一切的生机，碎成空气中的尘埃，再也找不到半点影子。

　　结束了。

　　水月这么想着，勾起一丝微笑，却紧接着惊异的瞪大了清亮的双眼。

　　眼前血红一片，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不受控制的流出眼眶，划过脸颊，痒痒的。伸手，不确定的一抹……满手的血红。

　　背脊突然一阵发凉。下一秒，心脏几乎如同被撕碎般的剧痛。

　　“怎……怎么会……”血泪如绝望般挤出双眼，身体里腥甜的液体不住的涌上喉咙。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的……任务完成了啊，完成了啊！为什么，反而会……

　　身子被一提。没有人，没有物，只是虚无的双手，揪起她的身子，掐住她的喉咙，攥住她的灵魂。有个声音就这样挤进了她的脑海：

　　这是捉鬼人的命运。

　　在最后一刻，你惩罚了多少人，你将得到多少惩罚。

　　意识一震，脚下是地狱火红的烈焰。

　　绝望。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炙热到可以灼伤灵魂的火焰缠绕上脚踝的那秒，水月抬眼，看到了自己面前那冰凉的青蓝色影子，那清澈的瞳里倒映着自己脸上的痛苦与绝望。她试图拥住自己，却只是无力的穿过了她的发丝，她的手臂。无奈的微笑，那影子歪歪头，一字一顿的声音在火焰的喧闹声中却分外的清楚。

　　“我，修罗，作为此轮游戏的最后一只鬼魂，以我之名起誓——我将重生，成为下一轮游戏的捉鬼人，并且……代替此轮的捉鬼人水月，接受惩罚。”

　　整个身体，整个思想，整个灵魂……突然的，陷入无限的冰凉。

　　眼睁睁的望着那青蓝色的影子坠入恶魔般张牙舞爪的火焰中，五彩蝴蝶般翻飞的记忆一刻不停的，犹如冰冷的泉水般源源不尽的涌入脑海，却只带来了更大的痛苦。

　　她记起来了，这永生不息的捉鬼游戏。

　　她记起来了，那楼里每一只鬼魂那熟悉的，相处了不知多少年的笑脸。

　　她记起来了，自己站在那名叫修罗的人类女孩面前，重复着刚才从那青蓝色影子嘴里说出的誓言。一样的人，一样的事，仅仅是角色互换。那名叫修罗的人脸上也是与她相同的绝望——在无知中伤害了自己重要之人的痛苦的绝望。

　　“修罗——！！”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回到在空荡的屋子中，久久散发着悲伤的韵律。

　　永生不息的绝望。

　　六.

　　“呐。水月她……还没回来呢。”

　　小8终于是无法忍受这持续的死寂，拽下白色的耳机环视着屋子里明明都在干些什么，却都心不在焉的鬼魂。小友手中的漫画上主角开心的笑着，注视着他的眼睛却茫然无神，如同没有看到眼前的景象一般。豆浆坐在一边握着电脑的鼠标，屏幕上是篇精彩的小说，却许久没有下划过，十几分钟以来一直停留在一页上。小K似乎是在睡觉，一动不动的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可轻微的呼吸和颤动的眼皮俨然出卖了他。小海坐在一边摆弄着自己从各个超市收集来的免费糖果，那一桶的五颜六色的糖果从她的左手移到右手，右手移到左手，完全是没有意义的移动。熏在看书，可那封面的图片显然是颠倒的，读者却完全没有发觉。涙坐在一边，明明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被这古怪不安的气氛所影响，手中的游戏都玩得不顺了。而小兮则是坐在阳台的栏杆上，静静的眺望着远方暗下来的星空。

　　“喂喂，该不会真的抓到了吧……”小友说着扯开一个笑，却僵硬无比。小K直接蹦了起来，望望旁边尴尬的笑笑，坐在一边。“没准啊，毕竟离水月时限所到之时很近，那家伙一定会在那一刻去救她啊。”熏低着头翻了一页，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客厅里又是一阵的沉默。

　　“啊啊！！不行，我要去找她们！”随着那个淡绿色的清新身影跳起来的同时，那群明明想去却都在犹豫的影子们都一窝蜂的涌了出去。一阵喧杂后，整个房子里，竟只剩下小兮一人。“你不去吗？”最后离开的小8歪了歪头，却得到对方淡淡的微笑。“……啊，你们先走吧，ME马上到哟。”

　　整栋房子又恢复了寂静。秋日的夜晚有些微微的清凉，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带着清爽的因子飘散在空中。小兮只是静静的坐在凉台，默默的望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耀眼影子带着焦急与担忧渐渐远去。

　　已经一百年了。

　　这个游戏，已经进行了整整，一百年了。

　　对于这个所谓的“捉鬼游戏”，恐怕没有人比兮更加清楚。

　　被选中的这么几个鬼魂，只是这么几个，便是“游戏者”。每一轮，都将有一个鬼魂作为“捉鬼人”重生为人，忘记一切的记忆，将其余鬼魂抓捕束缚。抓捕的过程既是在伤害那鬼魂，却也是在背负自己的罪恶——然而，别无选择。作为捉鬼人，明明是应该尽快束缚鬼魂，可这过程越快，那捉鬼人的罪孽也越深。作为鬼魂，明明是应该逃的远远的，可逃的时间越久，捉鬼人的痛苦越深。

　　就是这样一种，绝望的，互相伤害的过程。

　　每一轮游戏，最后被捉到的鬼魂，有一个痛苦的选择。选择注视着捉鬼人因罪孽被惩罚，或是代替他接受惩罚。最后被捉到的鬼魂，即为新一轮游戏的捉鬼人忘记一切，继续伤害自己的同伴，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就是这样一种，悲伤的，凝结痛苦的游戏。

　　别无选择，生生不息。

　　有鬼魂绝望过。有鬼魂哭泣过，有鬼魂怨恨过。可一起这么走下来的过程，将一切柔和，温暖。最后，大家都以笑容面对这一切。

　　可是还有一个秘密，仅仅是埋在兮的心里。

　　一个仅仅是她所知道，却带来巨大痛苦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