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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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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风还十分的寒冷,但是目光望去,枯黄的沙地上已经有了点点的绿意,想来再过不久,这片原野就会覆上一层青葱的颜色。沐清封轻轻的拉了拉笼罩着自己身体的大氅,将自己包裹得如同一个青色的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远方。
身后传来奔腾的马蹄声,马蹄又渐渐的弱下来,跟着,就传来了并不熟悉的女声,带着几分傲然的问:“沐先生,我这北朔草原如何?”
“极好。”沐清封回过头,看着面前那个明艳的女子,她虽少了一只手,但坐在马背上依然轻松,微微倾斜的身子,深邃的五官轮廓分明。她斜着身子,那神态就如同帝都醉酒倚马的贵族少年郎,轻慢的笑着,巡视着这看不到边际的天下,轻轻的晃动着马鞭。
“比起落北如何?”
沐清封思索一番,认真而诚恳的答道:“北方三州虽然都在北方,但风土大不相同。草原辽阔无际,才能养出心胸宽广豁达的人。”
帕夏汗纵声一笑:“沐先生真是会说话,当年我怎么不知晓。”她说完,便见那一向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悄悄的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她颇有趣味的瞅着沐清封,直至沐清封尴尬的将脸扭过去,这才笑着,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问道:“那依先生之见,我朔北比之定威城又如何?”
沐清封侧头看向帕夏汗,她的目光向来直接而明确,定定的注视着对方。帕夏汗下意识的有些不快,轻轻的拢了下眉头,又舒展开来,回望过去。沐清封抿抿唇,低声道:“大汗以一国之力,比之一城,可太看得起它了。”
“我可不觉得”帕夏汗笑盈盈的甩着手中的鞭子,那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亮的声音,又伏贴的回到帕夏汗的手中。沐清封默默的注视着帕夏汗,见她的身体一点也不曾动摇,□□的骏马也温顺的不曾动过。她见过有好强的武士想要征服这匹马时,那马所展现的烈性。帕夏汗回头看向沐清封若有所思的双眼,笑道“我可不觉得,以一城之力,在不应属于它的地方待的时间也过于久了些。这个天下”她举起手,抖落马鞭,那鞭子在空中绕了个圈子,打出一声响亮的声响,帕夏汗紧紧的盯着沐清封,轻轻的扬着下巴,她本就生的高,从那角度看向沐清封时,满满的都是傲气,哪怕唇边带笑,也透出几分的不屑意味来:“可不是你们的天下。”
“这个天下,只有一个天下。”沐清封却是针锋相对的应道,她的神情严谨肃穆,就如同纠正自己学生那样,一丝不苟的回答:“它不是我们的,也不是你们的。我们,不过是这天下下的小小蝼蚁……”
沐清封的话并没有说完,她突然侧了一下头,只觉得脸颊一痛,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沐清封轻轻的拭去脸颊上的血,看着面前仍旧微笑的帕夏汗,她的马鞭上有一点嫣红,缓缓滴下,落到青黄相间的土地上。沐清封似乎有些疑惑的看着手指上的血液,又看了眼帕夏汗,问道:“你在怕什么?”
帕夏汗闻言一顿,一直微笑的眼终于危险的眯起来。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沐清封,沐清封不明所以,由着她打量,眼睛却疑惑的弯起来。半晌后,帕夏汗才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轻哼了一声:“原来是个呆子。”
她一举手,阻止了沐清封下意识的反驳,又弯了眼睛,就仿佛之前的一切不快都未存在过那般,侧头朝沐清封笑道:“莫要再说闲话了,再不快些,现在的定威城,恐怕就已经被攻下来了。”她说完,轻哈了一声,马儿便奔跑起来。
沐清封一愣,止住了话,沉默而努力的跟在帕夏汗的身后,许久过后,她才问道:“你打算将那些人怎么办呢?”
帕夏汗晃了一瞬间的神,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叫着她阿姐的少年人,但很快的,她将这一幕抛开去,回转头深深的看了眼身后,大声笑道:“我会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片无垠之地真正的王者!”
她的声音朝身后飘去,便响起了应和之声。
“真正的王者只有一个!”
“帕夏汗!”
“帕夏汗!”
应和之声越来越多,逐渐盖住了奔腾的马蹄声,仿佛这天下只有这一个声音,任谁见了此景都不会怀疑,那个当先奔驰的红衣女子,是这片天地唯一的王。沐清封浅浅的吸了口气,抬起头,沉默的看着头顶处广袤无垠的天空。这片天空下,这片草原上,这块看不到边际的大地上,或许,真的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天下了。
她有些遗憾的叹息,又带着一丝兴奋的注视着前方,紧紧的盯着那个红色的人影。这样真好,她想去看更多的天下,去见识更多更不一样的人。这样的想法让她的身体有些微的战栗起来。但她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职责,而今,她终于说动了这只队伍前往预定的地方。那么,那个人,此刻又在干什么?
“时间,已经不多了……”
南蛮一到四月,就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一行南蛮人护送着粮食匆匆行军,忽听一声呼啸,数个黑影从周围树杈上扑下来,狠厉异常。对方甚至还未来得及示警,战斗就已展开。
重枫抽出陌刀,任由雨水洗净刀上的血水。她身着紧身的黑衣,衣服已经被雨水浸透,包裹着姣好的身躯。她没有看倒下的那人,只是侧过头去细细的听着。直到军鼓之声响起,她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她一甩头,冲周围的同袍招手笑道:“把粮食带走!我请诸位喝酒去!”
众人一声轰鸣,将周遭的敌人尽数灭口后,便嘻嘻哈哈的牵着驮马跟在重枫的身后。这只队伍并不是大翰的士兵,而是来自水叮当麾下的军士。重枫给了他们盔甲与武器,名义上为了让其他部族头人安心,也给了他们精良的装备,甚至他们急需的盐。这样一来,不禁伪王对其他头人猜疑不断,甚至一些有野心的头人,也在蠢蠢欲动。
而这一切,还被掩盖在水叮当部下节节获胜的表面下暗流涌动。重枫一边走,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陌刀,她微微的眯着眼,将眼中的锐利潜藏起来。南蛮这锅水,就要乱了,而越乱,才越对大翰有利,也对她有利。
才出埋伏圈,就有信使飞奔送信而至。这样的事情三天两头发生,大家也都习惯了,只是一般信使都会在营地待着,极少会出现在任务中。重枫心中一跳,她接过信,信纸被油布好好的包裹着,没有浸湿。重枫并没有打开,只是盯着那信使,见他张口做了一个口型,这才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终于来了。”她身子一顿,回过头来,看着身后追随她多日的同袍,拱手笑道:“诸位,我怕是要失约了,先行告辞。”
说罢,她也不等别人反应,牵过信使的马匹,翻身而上,径直向北奔去。那模样,用迫不及待来形容也不为过。剩下的几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这才试探着问那信使:“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那信使嘿嘿一笑,摇头不语。
“殿下,您看,再过这座山脉,便到南蛮了。”帐中老将恭敬的对秋静庭说道。秋静庭笑着应答,低下头去细细的看着那地图。地图绘制得十分精细,是用了重枫上呈的画法重新绘制过的。那笔触是那样熟悉,不同于这世间人的手法,仿佛能窥见那人一手转动着特制的炭笔,一手托着下巴,慵懒又自信的模样。
秋静庭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线条,然后抬头看着那老将,微笑道:“有劳将军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南蛮?”
那老将抚了下胡须,道:“你我轻装上阵,并无别的拖累,七日内便可到。只是”他说到此节,目光中显露出几分担忧,询问道“殿下,恕老臣直言。”他见秋静庭并无反应,于是也就放宽几分心,续道:“殿下乃万金之躯,此次随军前往南蛮亲自平乱,已是天大的恩赐。而南蛮战事烦乱,并非几日几夜就可以取胜。殿下又何必亲自犯险……”
“将军”秋静庭静静的看着面前忧心忡忡的老将,轻唤了一声。她侧过头去,想了想,这才缓缓道“我与南王水氏有金兰之义,虽然不是至亲血肉,也有姐妹之情。她如今身陷危难之中,我又怎能不管不顾?”她说道此节,深深叹息,话音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意,只引得那老将也唏嘘不止。可谁又知道呢?她确实对那处心心念念的挂记,巴不得身插双翅飞过去亲眼见一见那人才心安。可是她却连赶路都得寻个其他借口,这是何等可悲的事情?
她低眉垂目,手指轻轻的抚过袖口的金线,只要有这身金银线缠绕的一日,她就不会一个单纯的她。
“敌袭!!敌袭!!”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杂乱的声响,跟着就是人奔跑的脚步,兵刃的声音。老将下意识的护在了秋静庭的身前,他拔出武器,回头想要宽慰几句,却见秋静庭安静沉默的注视着帐门的位置,神情严肃,却并不见慌乱。他在心中暗赞一声,这才指挥着一旁的亲卫团团护住秋静庭。
无论如何,大翰的王储都不能在他的手中出事,哪怕要他付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