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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建章宫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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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回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件天青色常服,原先他一身盔甲臃肿如熊罴,这时换了件收腰窄袖的浅色服装,越发显得身材高挑,丰神俊朗。我发觉他比刚出师门那会的豆芽菜身形要高了许多,也壮实了不少。
他进来时面带喜色,唤我名字:“凤翎你来得真是时候,今天陛下不过来,我正好陪你吃饭。”
我眨了眨眼睛,简直莫名其妙,陛下过不过来和大师兄能不能陪我吃饭有什么关系?
他显得很是高兴,带我出了宫门,沿着小溪走了几百米,进了一处兵营。
门口的卫士冲他行礼,他回以微笑,嘴里说着:“饭吃过了吗?”
那小兵“吃过了”三个字喊得震天响,卫青对此很是满意。
又往前去不远,进了一处热闹非凡的大厅,两侧摆着一字排开的案几,士兵们三三两两围坐着,正哄闹着说些白天训练的趣事,边往火盆上温酒。大约是兵营吃饭的地方。
大家见卫青走了进来,齐齐站起大喊:“卫将军好。”
卫青忙纠正:“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建章监,论官职相当于诸宫卫尉属官的司马,哪敢和李将军、程将军一般被人唤作将军。”
他的部下倒嘴甜:“在我等心目中您就是将军。”
还有摆事实讲道理的:“您这个职位叫做建章监还不是因为建章宫小,和长乐、未央那两座宫殿不能比,所以陛下没有设卫尉一职,但论管辖范围,一整个宫的宿卫还不是都由您负责?”
“是啊是啊,那些管宫门的司马手下不就只有一百多人,我们可是有三四百骑兵呢,咱这地儿特殊得很……”
接茬的那人说到一半,目光突然落到我身上,生生地中途打住。
“这位名唤凤翎,和我师出同门,大家不必见外。”卫青笑道,“不过我们营的那些事也不该时时挂在嘴边上,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我却被勾起了好奇心:“师兄,是怎么回事?”
师兄他端架子了……
“日后再告诉你。”说完只留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入座稍侯,便有人端上各色菜肴。
我这一年在边关风餐露宿,有烤羊腿啃热烧酒喝就觉得很不错了,哪里见过这么丰盛的一顿,登时便长了见识。
光是肉食就有满满一案野味:整只的烤野猪两面金黄肥得流油,炙牛腿老远就散发出喷香的气味,其他还有獐巴、鹿脯、野兔、醉虾、酒蟹、雁胸,全被厨子烹饪得香嫩诱人。
更不用提还有各色蔬果、下酒小菜。
我恨恨地饮下一杯醇酒,不平道:“大师兄,难道你天天过着这猪一般的生活?”
“陛下原定今天要来这里和将士们共用暮食,这些都是为御宴备下的新鲜野味,过了今日不新鲜了陛下也不会用了,所以才命厨子给众将士做了下酒菜,这种口福也不是天天有的。”
卫青一边矢口否认,一边解决掉了手中的第三碗白米饭。
我哑口无言。
喝得高兴,卫青又和我提前卫子夫:“你有好久没见过我三姐了吧?她长得越发漂亮了,陛下现在很是宠她,让她住在未央宫。”
“那她入宫后原来住在哪里?”
卫青忙着和一整块兔肉做亲密接触,过了好一会才含糊回答道:“未央宫啊。”
“那有什么区别?”
“这不一样。”卫青说得一脸耿直,“她原来住永巷,现在育有一女,已封为夫人,有独立宫室居住。”
“那我问你,陛下大部分时候住在哪里?”
我本意是想问陛下到底是住在子夫姐姐宫里多呢,还是其他夫人美人那里多。
谁知道卫青毫不犹豫地马上回答:“建章宫。”
我一口醉蟹肉差点噎在喉里。
“陛下为何常居建章宫?”
“这里有我守着,特别安全。”卫青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我已经彻底无语。
卫青和我久别重逢,又一直向我打听他离去后几年内师父的事情,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此时显得颇有些兴奋,话开了头便收不回来:“小师妹你不曾来这京城,不知当今时局复杂,多少人明里暗里盘算着陛下,年初长乐宫太后寿宴还有人行刺。”
许是想起当时惊险,他眼神一黯,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我也是入宫后才明白世事险恶……”
我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入的哪门子宫?”
大师兄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然后认真地扳起指头:“先是入了建章宫,后来是未央宫。”
我:……………………
“卫将军醉了。”坐在下首右侧那名唤作青松的年轻人上前来对我说道,又耐心地替我解释师兄那似乎能引人误解的话,“他先是从平阳侯府给事建章,后来被窦太主的人绑架,陛下赌气封了三个官,建章监和侍中是伤未好时便封的,侍中需要在未央宫当值,后来又封了个掌议论的文官太中大夫,同样也要去未央宫参加廷议。”
正说话间,有个佩剑卫士匆匆自外面一路小跑而来,对着青松禀道:“李副官,外面有名内侍求见。”
我这才知道青松姓李,是卫青在建章营中的副官。
李青松清了清嗓子,对外面说道:“唤来人入内。”
只见从门口走进一名面皮白净的小宦者,在一群粗犷的兵士中间倒显得格格不入。
那小宦者说话声音也细声细气的,对李青松行了见面礼,说道:“下官有事要禀。”
李青松道:“你且自去说。”
那宦者便走到卫青近旁,附耳低语:“卫侍中,陛下来了。”
声音不响,除了离得近的我和李副官,估计没人听见。
卫青睁开半眯的双眼,奇道:“陛下不是说了今日不来?这备下的野味可是被众兄弟分得差不多了。”
我顺势扫了一眼厅内各处,果然已呈风卷残云之势。不过……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吃!
“陛下已用过膳。”宦者恭敬地回答。
“青松。”卫青轻唤李副官,“陛下白日里已经收到那封信了吧?”
“已托詹事陈掌,您的二姐夫转交给陛下,应该万无一失。”
“那陛下应是看过信有事要商议,我自去见他。”说完便摇摇晃晃地起身。
李青松连忙去扶:“您喝醉了,要不要着人先烧一碗醒酒汤饮下再去。”
卫青推了他一把:“我没事,今晚喝得不算多。再说了,陛下是什么人?怎可让他久候。”
说完便往外走去,脚步却有些虚浮。
我有点担心地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生怕他来个酒后君前失仪,却见他的脚步在迈出大厅门口时停住了。
门外似乎站了什么人,刚好被墙挡住看不到人影。
但是卫青原本散乱慵懒的脚步突然变得笔直端正,只见他朝着那人的方向规规矩矩地施了一个礼,毫无半点失态之处。
哦,我倒是忘记了,我这个大师兄在我们三人之中最是抓不到错处的,在师父面前偶尔使使小坏的情况倒是有,却从来不做触犯师父底线的事情。想必他在朝为官,于分寸上更是把握得当。
卫青行完礼,大约等对方又说了几句,适才的小宦者牵来马匹,他翻身跃上马背。
难为师兄了,喝醉酒也能骑马。
我感叹着看那两人两骑越过了营地不甚高的篱笆墙,往幽暗的上林苑山林中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