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入焰池》锦瑟如故

1、卷一（一）

　　天泽王朝，是光月大陆的一个传奇的国度，其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东临浩瀚的冥海，海运便利，商贸发达，西有被称为“不毛之地”的雪山玉峰山作为屏障，将兵力强盛且野心勃勃的西戎国阻挡于疆域之外。北面漫长的疆域线外，是一片广袤的草原，草原上的居民逐水草而居，以游牧为生，不过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各自为政，不成气候。而南面，是重文轻武的小国南唐，十几年前向天泽称臣，结为兄弟之国，每年岁贡，两国之间也时有姻亲。天泽，可谓是集经济，军事与文化于一身的强国，威震四合八荒。

　　天泽王朝，以郾城为都，外有东临，南水，西越，北江四大城池守卫，众星拱月，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一条源远流长的护城河名为漓水，横跨郾城，将郾城分为东西两城。

　　若问帝都郾城，最富盛名者谁人也，非当朝丞相谢贤莫属。你可能不晓得天泽的皇帝姓甚名谁，但是你要是不知道谢贤此人，那是定要被耻笑的。

　　也许在座的各位看客中，有人会不以为然，他谢贤名头再响，也不过是一介臣子，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下，也是不值一提的。然则，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没有谢贤这个不值一提的臣子，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还指不定是谁呢。其中缘由，说来话长。

　　话说，二十年前。当今天子慕容宇还没坐上龙椅的时候，面对着虎狼一般凶猛异常的夺嫡之争，身为先皇第九子的他，半分胜算也无。幸得其师李慕白的提点，师徒二人亲自前往深山野林中求访已经归隐多年的高人竹林先生。竹林先生何等高傲之人，既然已经决心不问世事，岂能自食其言？于是乎，师徒二人在竹林先生的居所之外苦苦等候了三天三夜，竹林先生皆以年事已高为由婉拒。

　　三天三夜滴水未进，连高人的面都不曾见到，慕容宇仍不死心，可是眼见着恩师已经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慕容宇心生不忍，只好扶着恩师悻悻然离去。

　　竹林先生原以为慕容宇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便断了念想，怎料几日后的某个清晨，慕容宇又出现在了居所之外，只是这一回身边少了个老人家。竹林先生也不予理睬，在屋中与爱徒每日下棋种花，好不悠闲自在。

　　日升月落，五日时光匆匆流过。估摸着门口那人的耐性也该耗尽了吧，竹林先生遣爱徒出门看看。于是谢贤看到了一个年近弱冠的青年，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身边放着一包吃剩了的干粮和少许清水。那原本应该纤尘不染的白衣经过多日的日晒雨淋，已经脏污不堪，然而青年毫不在意，对着来人粲然一笑，道：“先生终于肯见我了。”那是谢贤与慕容宇第一次见面，却是有一种“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归”的熟稔感。

　　谢贤笑道：“那可说不准，我可得问过家师才知道，你且继续等着。”说着，回屋禀明了情况，竹林先生闻言，对着窗子长叹一声道：“也罢也罢，此人诚心至此，我再推诿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然则为师既已立下誓言永不出山，那么贤儿，你是为师的得意弟子，且替为师在这红尘走上一遭吧，也不枉为师教导你那么多年。你的才学，可不在为师之下啊。”

　　慕容宇终究没能请到传说中的竹林先生，但是归途中，他的身侧多了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名为谢贤，谢贤不愧其名，实在是当今世上举世无双的贤者，以他不下于其师的文韬武略，助慕容宇夺得帝位，重振朝纲，经世济民，功在社稷，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慕容宇黄袍加身，成为天泽王朝第十九代帝王，改元景逸，慕容宇是为景逸帝。

　　景逸帝感念他的功德，曾欲封其为异姓王爷，共享盛世太平，怎料谢贤不但不受，还横眉冷对道：“难道陛下是惧臣功高盖主，特意强加给臣一个王爷的头衔，日后好以‘不臣之心’治了臣的罪吗？既然如此，臣甘愿请辞。”

　　此话一出，景逸帝再也不敢旧事重提，随着阅历的增长，慕容宇才慢慢领悟：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通透之人，仿佛世间的一切虚名，对他来说只是过眼云烟。别说区区一个王爷，恐怕将这江山拱手相让，他也不会放在眼里。自己原先封王的举动，实在是看轻了谢贤。

　　故事就说到这里，下面我们言归正传。

　　谢贤，字子牧，二十一岁官居一品，二十三岁娶了太傅李慕白的小女儿李若兰为妻。据说丞相与夫人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夫妻二人成婚多年，谢贤对其他女子连看都不屑于多看一眼，更别说像其他男子一般妻妾成群了。天泽王朝上下，无不称羡，将这谢贤夫妻二人视作天下夫妻的典范。可惜天妒良缘，谢夫人在生第三胎的时候，因早产，再加上胎位不正，香消玉殒。

　　丧葬期间，谢贤虽然坚持每日上朝，无一缺勤，但是满朝文武都看得见，一向清风朗月的谢相，脸上难掩沉郁之情。长公主慕容嫣对谢贤早已倾慕多时，见心上人郁郁寡欢，以公主之尊，跪于大殿之外，恳求皇帝赐婚，甘为继室。

　　景逸帝还在犹豫，慕容嫣是他一母同胞的皇妹，二人自小亲厚，虽然嫁给谢贤不算委屈，但是以慕容嫣的身份，做别人的继室，总不免惹人口舌。允还是不允，景逸帝也很为难。不过还没等皇帝做出决定，谢贤就呈上了一份折子，折子上写的并非什么国家大事，只是短短一首七言绝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寥寥几字，就足已向慕容宇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哎，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朕又何必左右为难。”景逸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折子细细珍藏。

　　谢夫人在世时诞下两男一女，长子唤作谢焰城，字敏之。此子自幼聪颖过人，敏而好学，三岁时就被称为天泽第一神童。十四岁便高中状元，本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惜谢焰城却说什么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学海无涯，放着皇帝给他留着的肥缺不要，非要四处游学，增长见识。要不是作为父亲的谢贤都没意见，慕容宇又岂肯放任如此人才离去？算起来，谢焰城在外游学已经有五年多，也就每年岁末才回家一次，现金也将近弱冠了。

　　谢家长女，唤作谢焰卿。此女也是位奇女子。自小古灵精怪，洒脱随意。别家闺阁中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谢家的大小姐，却是个闲不住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日子，是安安分分地呆在家中的。就算呆在家中，也不会学别家的小姐一般弹琴刺绣，不是躲在厨房里研究新鲜的菜式，就是动员下人们陪她玩一些闻所未闻的玩意，比如“打牌”。谢焰卿的性子虽然不像其兄那般，能够静下心来看书习字，但是也许是谢贤的优良血统，使得这个一看书就喊头疼的大小姐也是出口成章，小有才名。前些年，谢焰卿出门郊游，遇到一道骨仙风的武林高人，死缠烂打地拜了为师，屁颠屁颠地跟上山学武去了。别人家的姑娘及笄就可以嫁人生子了，谢焰卿都十八岁了，还像个野丫头似的四处乱跑。

　　谢家的幺儿，唤作谢焰池，字彦之。此子，可谓是谢家的奇葩，不是说他在文采上胜过其兄，也不是说他在心思上超过其姐，只能说是，他谢焰池，实在是太不像是谢家的孩子了。你想想，一家子人中龙凤，中间出个小乌鸦，那是多么突兀的一个存在啊。要不是众所周知，谢夫人是在生这个孩子的时候难产而死的，恐怕大家都会认定，这个小儿子肯定是野地里捡来的。

　　这个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被他气跑的先生，绝不下于十指之数。不爱读书，那学武总可以了吧，谢焰池刚开始还饶有兴趣地学着，可是好景不长，才学了几日，他整个人就消瘦地厉害。谢贤忙请来大夫为他诊治，大夫的说法是，小公子未足月就出生了，体质虚弱，不适合习武。其实谢贤也挺纳闷的，彦之小的时候还是蛮勤学好问的，怎么年岁越大，越发不长进了呢？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不过纳闷归纳闷，谢贤公务繁忙，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谢贤的想法是，既然他已经有了一双如此优秀的儿女了，至于池儿，就给他绝对的自由吧，若是对他太过严苛，他娘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吧，毕竟是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只要池儿快乐就好了，其他的都随缘吧，强求不来。

　　在年仅七岁的谢焰池气跑了第十一个先生后，谢贤彻底绝了请老师的心思，彻底放任自流。在没有先生在耳边之乎者也的日子里，谢焰池过的好不快活。时光荏苒，十年光阴须臾而过。这一年，谢焰池十六岁，腹中没多少墨水，一切纨绔子弟的不良习性倒学了不少。白日里与京城里面的权贵子弟斗斗鸡，溜溜鸟，在各条繁华大街转上几圈，瞄几眼美丽的小姑娘，再到各大酒楼里面享用珍馐美酒，跟一群酒肉朋友扯些有的没的，真正的不学无术。只是说到纨绔都在行的吃喝嫖赌，谢焰池却有些汗颜，谁叫他既没赌过，也没嫖过呢？

　　谢焰池不是不好奇的，那沸反盈天的赌场，那纸醉金迷的青楼，他好几次想要踏进去，都被身边的友人连哄带骗出来。并不是这帮朋友多讲道义，他们巴不得谢焰池更加纨绔些，与之为伍呢，毕竟吃喝两项，几乎都是谢焰池掏的银子，要是他也好上了嫖赌两项，说不定以后连进赌场逛窑子的钱都省了。只是谢贤向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们下过死命令，要是胆敢将谢焰池带到这两个地方去，就得请他们的父亲当心头顶的乌纱帽了。在当朝丞相的威胁之下，这些胆小怕事的纨绔子弟，怎么还敢诱拐丞相的爱子去嫖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