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金血痕》小叉

76、儿子

　　他的母亲死于难产。
　　他吞下他养母的肉。
　　他的父亲把他看做阴沟里的老鼠，日夜追杀。
　　就算萨拉查刚刚把他从地牢里带出来的那段时间里，死神也天天站在他的床边对他微笑。他不能进食，不能起床，甚至不能看完一本最薄的认字课本。
　　所以他从6岁开始，就渴望着死亡的降临。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秒钟都是折磨，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安宁。
　　只是当他明白魔法能够禁锢灵魂，巫师可以折磨亡魂的时候，伊塔宁简直绝望了。如果连死亡都不能分隔他和他的父亲，如果死亡只是意味着另一场永无止境折磨的开始，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彻底逃走？
　　所以，这才是理由。
　　这才是伊塔宁从14岁开始追逐吸血鬼，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转化自己的理由。不是因为他向往不死生物的生活方式，而是因为吸血鬼没有灵魂。
　　转化为吸血鬼，死亡，于是得到彻底的平静，这是伊塔宁原来的计划。只是作为黑暗中的不死生物第一次睁开眼睛，当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起来，伊塔宁心里也不由得燃起了一丝小小的希望。
　　说不定……
　　只是说不定，不死也是可以的？
　　因为没有后顾之忧，因为死亡本来就是他的计划，所以伊塔宁第一次不再逃避，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计划，反抗那个追杀了他近十年的男人。
　　然后，一次成功。
　　再然后，他就开始贪心了。如果他可以作为吸血鬼活下去，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
　　只是命运女神，再一次用现实嘲笑了他的痴心妄想。
　　他惴惴不安回到霍格沃兹的时候，却只听到一条让他呆愣到久久无法反应的消息。
　　萨拉查，失踪了。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隐隐约约地知道了。
　　伊塔宁•斯莱特林•勒森布拉。
　　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与“幸福”有关的名字。
　　从那之后，伊塔宁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事实验证了这个理论。每一个口口声声爱着他的人类都离他而去，无论他是否咬破过他们的脖子。他们总是有理由，他是男人，他是吸血鬼，他不能站在阳光下，他们种族不同。
　　就连他亲手教养的小狼也是一样。
　　他娶了同族的女人，用的却是为他安定狼人小镇的借口。难道洛奇就真的不明白，陪伴与狼人小镇哪一个对他更重要？
　　只有，莉迪亚是不同的。
　　莉迪亚爱他，就像一个女儿爱父亲那样，所以伊塔宁更不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即使阳光是吸血鬼最大的敌人，他仍然觉得莉迪亚就像一束阳光。那个耀眼的女孩最适合恣意和放纵的生活，她该大声笑，她该得到一切她想要的，却唯独不该留在一滩死水那样的他身边。所以脱离幼崽期之后，伊塔宁就把她赶出了城堡。
　　然后，时间就像凝固起来那样流淌了下去。一天又一天，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直到他偶尔用起血缘魔法，然后发现所有斯莱特林都死光了的那一天。
　　伊塔宁停在卧室门口，伸手，推开门。
　　德拉克盘腿坐在床上，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是那个用麻瓜克隆技术培育出来的婴儿。他手里拿着巫师给孩子认字的画本，然后指着其中一页，试图教那个婴儿说话。
　　婴儿睁着那双大眼睛，一会看看画本，一会看看德拉克。他艰难地试图模仿德拉克的发音，每次都似是而非，然后渐渐地就失去了耐性。他压低那双据说与他一样的眉毛，眼神幽怨地看着德拉克。
　　伊塔宁走向床边。
　　活过千年还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所以伊塔宁很早就知道自己爱上了德拉克•马尔福。
　　但，那只是让他再一次开始渴慕真正的安宁和平静。
　　不是害怕受伤，他也不想用伤痕累累这么柔软的词汇来形容自己，只是不想再次面对那些他听腻了的借口，也不想再次整年游荡在死寂的城堡里，最后连怎么说话都能忘记。
　　但就算是这样的他，也有着那种无聊的骄傲。就算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他也不愿意自己死得窝囊又难看。于是他一次又一次暗示伏地魔，阳光能够杀死他。于是他告诉德拉克，刺穿心脏能够杀死他。其实他早就学会反弹阳光的魔法，而他心脏的位置也比正常人偏上了那么一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看上去不像是自杀，就可以了。
　　他成功了。
　　只是身体化灰的刹那，他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不舍。
　　德拉克……
　　会伤心的。
　　他千年以来的愿望在让他放弃，然而心里一点牵念却怎么都散不去。
　　然后，他等来了一滴眼泪。
　　竟然是，眼泪。
　　如果可以的话，伊塔宁想要叹息一声。
　　那么，就再多一次。
　　最后一次的爱情，他会留在那个男孩的身边。直到德拉克放开他的手然后背过身去的那一刻，伊塔宁都会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不过短短的三年，第一个问题就迎面而来。
　　孩子。
　　对于德拉克放弃得如此干脆，伊塔宁比他表现出来的更高兴。而一时兴起的实验品，却以一种始料不及的方式彻底改变了伊塔宁的心情。
　　魔法检测的结果，告诉他这是一个健康正常的人类婴儿。而麻瓜医院的报告，则在此基础上给出更精确的数值，这个婴儿的基因有37%来自于他，另外63%来自于德拉克。
　　他是男性，德拉克是男性。他是不死生物，德拉克是人类。而当初培养皿中十数个胚胎，只有那么一个活了下来。
　　所以，这个婴儿更像是个奇迹。
　　“伊尔，他怎么那么笨？”久教不会，让德拉克皱起了眉。
　　“生理年龄来说，他还没满周岁。”伊塔宁在床边坐下，“普通情况下，最多也就能说些简单的词。”
　　“是吗？”德拉克狐疑地看着伊塔宁，“但我们的儿子怎么说，都该比‘普通情况’要聪明吧？”
　　……“我们的儿子”？
　　伊塔宁不由得转眸看向那个孩子。
　　他融合了他们两个人的血脉。
　　所以……
　　无论他的感觉多奇怪，这种说法是正确的。
　　“那，”德拉克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捏着婴儿的脸，声音听上去有点无聊，“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学认字？”也许是嫩嫩的小脸手感太好，德拉克另一只手也捏了上去。
　　婴儿的表情直接从晴转雨，大眼睛里瞬时泛起一阵泪花。只可惜他抿着唇，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丝毫引不起旁观者的怜惜，只招来一阵更猛烈的袭击。
　　伊塔宁伸手将孩子抱起来。“你下手也轻点。”他一边轻抚孩子的背，一边说，“他要是看见你就怕，以后还怎么玩？”
　　他轻软柔和的语调瞬间得到了孩子的好感，婴儿顺势就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以期躲过那双无良的爪子。
　　“也对。”德拉克恍悟，一副受教的样子认真点了点头，“对了伊尔，他的名字要怎么办？”
　　名字。
　　对了，这是他们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这个词让伊塔宁心里泛起了一种淡淡的感觉。
　　他和德拉克，说不定可以一直就这么走下去。
　　毫无理由的，甚至也是莫名其妙的，这个念头从伊塔宁清楚意识到的瞬间，就渐渐浓厚清晰起来。
　　“就‘德拉克’好了。”伊塔宁面无表情地说。
　　德拉克立即回给他一个嫌恶的白眼，“你认真点好不好？”
　　“那，交给你？”伊塔宁只能这么说。
　　要知道，这是他把诸如萨拉查、伊塔宁，还有怀特海德之类的名字删掉之后的剩余选项。
　　何况“德拉克”有什么不好？
　　他爱的人，就叫这个名字。
　　德拉克皱起眉，沉吟半晌才放弃似的一沉肩，“我写信去问问爸爸好了。”
　　卢修斯的品位可以信得过，于是伊塔宁点了点头。
　　“那，姓呢？”德拉克显然由卢修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斯莱特林？”
　　“马尔福吧。”伊塔宁对这个完全无所谓。
　　“爸爸会很高兴的。”德拉克挑了下眉，“他怎么不动了？”
　　伊塔宁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德拉克瞪圆了眼睛，然后凑过来看。
　　“德拉克。”
　　“嗯？”
　　“我爱你。”
　　因为近在咫尺，所以只要用最低的声音就可以了。
　　曾经的男孩，现在铂金发色的年轻男人一怔，然后慢慢抬起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他压低眉毛，用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那是当然的。”
　　虽然他的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