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金血痕》小叉

29、真实

　　德拉克•马尔福像前几天那样，在晚餐后推开书房的门。他稍稍一顿后压低脚步声，轻轻地走了进去。
　　伊塔宁像往常一样坐在高背椅中。他背挺得笔直，双手交握平放在腿上，头只略略后倾贴在椅背上。所以即使他眼睛闭着，看上去也不像是在睡觉。
　　德拉克看着他。
　　虽然与人类有着相同的外表，但如果仔细观察，几乎可以在他身上发现无数个与人类不同的特征。比如他不呼吸，所以胸腔就不会有起伏，也不可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又比如他并不需要靠泪腺来保持眼球湿润，所以眨眼对他来说就仅仅只是一种“表情”。而他像人类一样表现出疲倦和需要睡眠，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德拉克不想叫醒他，于是索性在书桌的边沿上坐下来，然后前倾了身体凑近看他。
　　伊塔宁的皮肤几乎毫无瑕疵。光滑细腻，看上去完全不像与他外表同龄的人类那样。除了苍白到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没有雀斑、没有青春痘，当然也没有皱纹。德拉克撇了下嘴角，如果可以让他隐藏身份去推销教父的美容魔药，效果一定相当惊人。
　　德拉克的视线移到他的耳朵上，那里盘踞着一条银色的小龙。
　　这只做工精细的魔法耳饰像是被伊塔宁影响了一样，表现出一副和睡意努力搏斗的样子。它头一歪爪子滑下来，细长的龙身整个垂下来挂在伊塔宁的耳朵上，呼呼地睡过去了。德拉克伸出手指摸了摸龙尾，细小的银龙陡然一惊，“噌”一下猛抬起头，只可惜没过两秒钟又趴了下去。
　　德拉克一阵好笑。
　　他伸手企图再戳的时候银龙已经有了准备，张大它比羽毛笔尖大不了多少的嘴，狠狠一口朝德拉克的手指咬下来。他立刻抽手躲开，却不想因为身体前倾，指尖碰到了伊塔宁的脖子。
　　德拉克一怔。
　　指尖那种微凉又柔软的感觉，像一把钥匙，陡然打开了那深藏在心底，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匣子。
　　他喜欢这个人微凉的拥抱。
　　他喜欢这个人在他耳边的轻语。
　　他喜欢这个时时刻刻眼里只有他的人。
　　他……
　　浓烈的感情陡然从心底喷溅出来，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就好像他突然从自己家安静的书房，一下子幻影移形到了霍格沃兹嘈杂的大礼堂。
　　他一怔，忍不住就一缩手。只是当指尖脱离皮肤的瞬间，所有的感觉都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不过是他的错觉一样。
　　德拉克眨了眨眼，对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好一会，然后才抬起眼像看着什么不可理解的事物一样，看着伊塔宁的脖子。最后，他慢慢地也迟疑地再次将手贴了过去。
　　而这一回，感觉却简单得多。心底慢慢升起一股带着酸意的温暖。只是15岁的少年，从小被娇惯的孩子，向来衣食无忧的德拉克，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何谓“失而复得”。
　　这个人是……
　　“你想干什么？”白发的吸血鬼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于是绿色与蓝灰色的眼睛在几乎没有距离的地方对视。
　　德拉克一时没反应过来，伊塔宁眉一挑，朝他的手看了眼。
　　德拉克跟着往下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全伸进伊塔宁的衣领，而他更是前倾着身体，看上去就像是要……
　　“噌”一下，德拉克好像被某咒击中一样猛抽回手，身体用力朝后一仰。他脸上泛起一阵淡淡的粉色，“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跳……”
　　话没说完，德拉克就觉得自己嗓门太大只能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他偷瞟一眼伊塔宁，却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他，那双橄榄石一样的眼睛里满是某种轻快的亮色。德拉克不知怎么的，脸上突然一阵发热。
　　不知是被他的眼神，还是因为自己的脸红，更为尴尬的德拉克只能另找话题，企图蒙混过关，“对了，你刚才是在睡觉？”
　　“我累了。”伊塔宁转开眼，连声音也低了几分。
　　“累了？”即使对方表达出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德拉克却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你也会累吗？”
　　伊塔宁抿住唇，抬眼看向德拉克。他慢慢皱起眉，却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他生气了？
　　德拉克一时有些无措，只是他回想起自己说的话却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难道对吸血鬼来说，问他是否会像人类一样疲劳，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巫师社会，”伊塔宁皱紧眉，却终于还是解释了一句，“太闭塞了。”
　　德拉克继续不明白，只能看着他。
　　“你的父亲和教父，达成一项秘密协定。”伊塔宁微抬下巴，然后冷笑，“一旦发现我有任何不轨，特别是对你，他们会联合起来杀了我。”
　　德拉克心里泛起一股不快。
　　无论如何他们是在为他担忧，而伊塔宁几乎毫不克制他的嘲讽与轻蔑，仿佛那两个人的担心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一样。
　　“所以，”即使努力克制，德拉克的声音却依然冷了下来，他看着伊塔宁，以他能够达到的最认真的态度问，“你会吗？”
　　于是，反倒是伊塔宁一怔。随即白发的吸血鬼笑了起来。他表情里的阴冷一扫而空，再度轻暖起来。“男孩，你真是会给我惊喜。”
　　德拉克皱起眉，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伊塔宁只是弯起唇角。“所以我打算把最真实的答案说给你听。”他直视着他，然后说，“我不保证。”
　　他不……保证？
　　一瞬间，德拉克几乎难以理解这几个单词连在一起的意思。
　　在他三岁时，教养了他半年。在整个圣诞假期里，像一个最称职的老师，教授他魔咒、教他所有东西的人，竟然说……
　　他不保证？
　　一瞬间，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的感觉从心底里升起来，让德拉克猛地站起来。他恨恨地盯着伊塔宁看了好一会，却只得到对方平静自然的回视。心里翻腾起无数句这时候能用来威胁的话，比如“那就让我的父亲和教父试试看”，又比如“你给我等着”之类的，只是话到了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能做的，也不过是重重哼了一声，然后大步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