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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凡尔赛的绯红 ...

  •   很多年之后,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回忆起1871年初那个寒冷冬天的时候,总是用笑容去掩盖贝什米特兄弟在自己身上刻下的深深的伤。
      那场战争的开端,他还清晰地记得,是从法/兰/西的宣战开始。他无意追究西/班/牙的王位继承问题是否是普/鲁/士一手策划的挑衅,其结果或许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事实证明“铁血宰相”的确不负盛名,1870年7月19日法/兰/西对普宣战,8月2日从萨尔布吕肯地区向普军发起进攻,8月4日便在普军的反攻中溃败。一个月后,法军在色/当会战中惨败,很快法皇便宣布投降,将自己的佩剑交到普/鲁/士国王手中。
      再之后的事情,资/产/阶/级政变也好,国防/政/府也好,弗朗西斯熬过每一个艰难的日子,一直到那个冷得让伤口的血痂都冻成冰碴的冬天。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基尔伯特拉着路德维希的手走进凡/尔/赛/宫的时候,自己被反绑着手推到他们面前,押送他的士兵在他膝盖后侧踹了一脚,他跪下了。
      基尔伯特走上前,脸上是一贯的飞扬跋扈:“我们又见面了啊,弗朗西斯。本大爷今天是不是也像小鸟一样帅气呢?”
      弗朗西斯抬起头看着他,忽然笑了,带着嘴角的血迹:“干得不错,我的老朋友。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你,都一如既往地帅得像小鸟一样呢。”
      基尔伯特愣了一下,想从他的话里分辨出嘲讽的成分,可找到的全是这个失败男人的颓唐。于是基尔伯特也笑了,用一只手抬起弗朗西斯那胡子拉碴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到你还活着本大爷真是高兴。之前还担心你就这么挂了,那以后本大爷该多无聊啊。”
      “你怎么会无聊呢。”弗朗西斯的目光微微一偏,投向基尔伯特身后那个金发少年。
      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有着和他的兄长截然不同的外表。基尔伯特那张扬的银发绯瞳,在路德维希身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相似。少年金发蓝眼,严肃谨慎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正直而认真,竟然没有沾染到半点基尔伯特的匪气。
      “他看起来真像那个孩子啊,”弗朗西斯压低了声音道,神色诡异,“你没有忘记那孩子吧?一样的金发蓝眼呢,连那个认真的神情也是……”
      “别在他面前提这件事……”基尔伯特脸色微变,声音几乎压在喉咙里,隐隐含着威胁的成分。
      但弗朗西斯完全不予理会:“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将这个孩子带回来,再将他所拥有的一切还给他?可你自己呢,基尔伯特?最终你会失去一切。”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谈论他,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基尔伯特冷笑,“你总不会忘记了吧?是谁逼罗德里赫杀了他?他胸口插着法兰西的剑,弗朗西斯……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还会重新站在你面前——以德/意/志王者的姿态?”(注2)
      弗朗西斯哂笑:“不错,历史总是充满了意外……所以你也要明白,你的胜利只是一时的,即使你杀了我……”
      “杀了你?”基尔伯特一挑眉,冷笑,缓缓拔出佩剑,架在他颈前,“我们终于进入正题了,是不是?你被押送来这里,是来接受你的命运……是骄傲地死去,还是屈辱地活着?——作为一名骑士,我或许该向你建议前者?”
      “骑士?”弗朗西斯笑了起来,“真可惜,我的老朋友,你了解我,我可从来不是什么骑士。而且……你的剑,我亲爱的基尔伯特,它真的能够杀死我吗?”
      基尔伯特铁着脸不答。
      “如果可以,”弗朗西斯仰起头,剑锋擦着他的脖颈,划出浅浅的伤口,“杀了我,我的朋友。如果你做得到。”
      基尔伯特稳住自己的右手,将剑缓缓压下。
      “哥哥!”金发少年叫了起来,想要上前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了。少年担忧地看着兄长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担心,路德维希,”弗朗西斯还是笑着,向金发少年看了一眼,“你哥哥不会杀我,实际上他也无法杀死我。凡/尔/赛的荣光永远刻印在我的灵魂里。”
      “凡/尔/赛的荣光?”基尔伯特冷笑着收回佩剑,转身拉过路德维希的手,“那正好,就让它来见证这一切吧。普/鲁/士国王将会在这里登基成为德/意/志/帝/国的皇帝——West,这是你的加冕礼,我将用凡/尔/赛的荣光作为见证。”
      他带着路德维希准备离开,弗朗西斯跪在地上目送他的背影,然后突然大笑起来。
      基尔伯特顿住脚步。
      “你真是个笨蛋啊,基尔伯特。”弗朗西斯自嘲地摇着头,眼神中尽是无可奈何,“你以为这点小事就会毁了我吗?以为我会一蹶不振、在耻辱面前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真傻啊,你这个自恋狂妄的家伙。”
      基尔伯特背对着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古怪。
      “自以为是地过来运用你那拙劣的激将法?哦天啊!”弗朗西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别忘了这是谁教给你的东西。”
      “罗嗦!”基尔伯特忿忿地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诡计被识破的窘迫,“输了的家伙就老老实实地闭嘴吧,本大爷才懒得管你的闲事!”
      “但是——谢谢你啊,基尔伯特。”弗朗西斯对他露出欣慰的笑意,“即便是输了,被故人惦记着的感觉也还是很好呢。”
      似乎是被对方的笑容震了一下,基尔伯特慌忙回过头去,以掩饰自己脸上的羞色:
      “——你这混蛋真是恶心死了!”
      弗朗西斯低声嗤笑,看着他们离开,然而凡尔赛宫的金碧辉煌之下,帝国的衰落已经近在眼前。

      1871年1月18日,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在凡尔赛宫宣布成立德意志帝国,即德意志皇帝位。
      5月10日法德正式签订《法兰克福条约》。根据条约内容,法国将阿尔萨斯省和洛林省之大部割让给德意志帝国,并支付50亿法郎的赔偿。
      普法战争以法国的惨败落下帷幕。

      “咚咚咚——”
      “请进。”
      阿尔弗雷德推开门,笑容满面地走进马修的房间。而此时马修正坐在书桌边,翻看着成堆的文件。
      “呐呐,马修你来尝尝我新做的甜点吧!”阿尔弗雷德向马修炫耀着手上的蛋糕状物,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黄绿色,而且奶油涂得太多简直要溢出来了。
      马修推开手边的文件,为难地皱了皱眉:“你确定这个可以吃吗?”
      “那是当然了!我知道它看起来太艺术你可能不忍心破坏这神奇的美感,但是蛋糕做出来再好看,毕竟还是要吃掉的嘛!来吧来吧,不要客气!”说着就用叉子挖下一小块塞到马修嘴里,“怎么样?很美味吧!”然后自己也直接上手美滋滋地吃起来,脸上洋溢着享受美食的幸福,而完全无视了马修发绿的脸色。
      “那个,琼斯先生……”马修犹犹豫豫地开口,“虽然不想打扰你的好心情,但是……你不回去真的可以吗?连我这边的文件都堆积成山,想必你那里会更加忙碌吧?”
      嘴里塞满蛋糕的阿尔弗雷德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把食物咽下去。
      “没事的,马修。欧/洲/战/场的事情暂时还用不到我们来操心,而且你家上司不也让你好好在家静养么?你只要好好养病就可以了。”
      马修微微垂下眼帘,神色渐渐凝重:“养病什么的……其实我自己是知道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但是……不知为何总是对现在的自己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就好像我现在面对你,记得你,可是却又好像还遗漏了些什么……”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将蛋糕放在一边,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马修的头顶:“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只是还有些不太适应。”
      马修低声应了,又陷入沉思。阿尔弗雷德不知该说什么好,犹豫了一下,端起蛋糕碟子准备离开。
      “美/利/坚会参战吗,琼斯先生?”马修突然叫住他。
      阿尔弗雷德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我不知道……就目前来讲,美/利/坚会保持中立。”
      “中立啊……但是加/拿/大/自/治/领,必须捍卫大/英/帝/国的荣耀。”
      马修说着,又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低头去看一份令人担忧的国际形势报告。
      阿尔弗雷德默默地退出房间,将要关门的时候,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马修回过头:“您刚才说什么,琼斯先生?”
      “不,没什么。”
      阿尔弗雷德关上门,沉默地站在走廊上。
      他想起1867年7月的那一天,在从英/国回来的轮船上,他问马修的那句话。
      ——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琼斯先生”?
      你是如何回答我的,马修?

      米白色的北极熊,在阿尔弗雷德离开之后,鬼鬼祟祟地从床上溜到了马修椅子背后。
      它小心翼翼地爬上椅背,伸长脖子越过马修的肩膀看着那些文件。摩/洛/哥危机,波/斯/尼/亚事件,两次巴/尔/干战争……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充斥着报告的各个角落,它看不懂。
      就在它纠结于这些陌生的字眼时,马修转过身来,一把将它从椅背上抱下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熊先生?”他把熊举到面前,对它微笑。
      熊装作气呼呼的样子撅起嘴巴。
      马修于是笑眯眯地把它放在桌上,拨弄着它毛茸茸的耳朵:“你为什么生气呢,熊先生?是因为我忘记你的名字吗?还是因为我总是不明白你想说些什么?”
      熊只是看着他,眨了眨黑豆似的小眼睛。
      马修叹息:“我知道的啊,有很多事情我就这样忘记了……琼斯先生,他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我知道他是我很熟悉的人,可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找不回来了,你能明白吗?我好想把我的感情弄丢了……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柯克兰先生,波诺弗瓦先生,还有琼斯先生……可是我把过去和他们在一起的心情弄丢了……”
      他伸开双臂抱住北极熊,把脸埋在它柔软而温暖的毛发里。
      “我该怎么办……这种感觉真的很难过啊,我只是个储存记忆的空壳……谁能告诉我,我的灵魂在哪里?”
      北极熊听到他啜泣的声音,他颤抖着把自己抱紧的力量对一只不算强壮的熊来说,也是疼痛而窒息的。
      但是它抱着马修的脑袋,低头亲吻他微卷半长的金发。
      “为什么我成为加/拿/大/自/治/领,就不再是马修•威廉姆斯了?”泪水顺着熊毛滴下,打湿了桌上的文件,洇湿了字迹。
      “你是马修……”北极熊突然开口,声音嗡嗡的带着奇特的鼻音,“你也是,加/拿/大。”
      它不知道马修有没有听到,抑或者有没有听懂它的话。它只知道马修抽泣了很久,抱着它不肯松开,直到沉沉睡去。
      它伸出爪子抚摩他软软的头发,麦金色,就如同许多许多年前,它在北方的雪原见到的,那一抹带着暖意的色彩。
      那个时候,他也是哭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时候,它将一块粗糙的琥珀色枫糖放在他掌心。
      那个时候,它喊着他的名字,拉着他在雪地里旋转欢腾。
      马修,马修,马修。
      你的名字,我曾在世界最空旷的地方大声呼喊。
      你的名字,我放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刻骨铭记。
      呐,马修,我们做个约定好吗?
      当你记得我的时候,我也会记得你。
      当你忘记我的时候,请允许我将你悄悄地藏在心里。
      这样那颗小小的心脏才不会因为严寒而碎裂,才能在寒冬过去后的春暖中,慢慢复苏。
      我们就这样约定了,好吗?

      那一天马修做了一个遥远而令人怀念的梦。
      他梦见自己独自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变回小小的样子,穿着单薄的罩衣,仰面看着天空努力对自己说一个人也要坚强。
      然后他看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影子,他跳起来看到一只隐蔽于雪地中的小小的白熊。
      ——谁?你是……谁?
      ——马修……马修•威廉姆斯。
      白熊凑上来,将一块粗糙的琥珀色枫糖塞给他。他怯怯地接过,放进嘴里。
      北国森林的清香,直到很多年后的梦里也如是清晰。
      ——马,修……马修,马修,马修……
      白熊用爪子扯着他的衣服,瓮声瓮气地唤着他的名字,每一个音符,都透出喜悦来。
      他于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也是可以如此大声地响起来的。

      带着感情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独自生活的寂寞,对阿尔弗雷德的依赖与宽容,对亚瑟的忠诚和对弗朗西斯的感激。
      是谁在广袤的北/美大陆上向他伸出宽厚的手,是谁抚摩他的头发仔细修剪,是谁陪他坐在苏必利尔湖边看着星光和他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又是谁,在那么那么寒冷的雪原上,递给他一块甘甜的枫糖。
      我是加/拿/大,加/拿/大/自/治/领,也许以后会成为真正的加/拿/大。
      我也是马修•威廉姆斯,这些满是情感的回忆,承载的都是这个名字,这个魂灵。

      这是1914年6月,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遇/刺的6月。
      这时的加/拿/大/自/治/领,仍不过是大/英/帝/国的自/治/领。
      而在这场惨痛而漫长的战争之后,在巴/黎/和/会上,加/拿/大作为独立的一方,签署了《凡/尔/赛/和/约》。
      这场战争,被后世称为,第/一/次/世/界/大/战。

      注:神罗的内战“三十年战争”,后来波及到整个欧/洲,神罗在这场战争中被大大削弱,后来,十九世纪初,拿/破/仑占领德/意/志时,取消了神罗皇帝的称号,名存实亡的神罗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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