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夜泊秦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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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独自在幽深洞穴里久居的小孩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光芒，却只懂得伸出手去触碰又只摸到冰冷空气，兀自对着满室的光芒依依呀呀的叫唤，又是焦躁，更多的却是欣喜。
已然是南京的冬日，孟忆君透过图书馆角落的窗户看到梧桐只剩了枝干。那横陈的枝干遒劲矫健，傲然如雪松，昭示着这城市里仍存有六朝古都不减的风骨。冬日的阳光扑面而来，像是上苍赐予这生灵最温柔的呵护。
“你明天要带我去哪里玩？”孟忆君看着手机忽然跳出的消息发起呆来。他这是在约她么？字里行间尚带了一丝孩童的顽意，怎么就不知不觉成了她要拉他出门的意图？
太可恶了！
不过… 也不错啊。
心里柔肠百转的打了个架，手指却不自觉的按着按键，“走吧。”
当初会选择来这个城市是为了什么。
她极偏爱有故事的城市，良将权臣，武侯文士，迁客骚人，六宫粉黛，闺阁逸事，百炼钢均成了绕指柔，这浮花累累也成了秦淮水上泛着的水花一朵。旧时女子柔弱无骨的手缠绕着逶迤不绝的青丝，软底绣花鞋曾绕着着曲曲折折的小巷企盼着良人，画舫上的歌姬唱起来，剪水双瞳清凌凌的望着这风花雪月，再好的光景，也只是成了朱唇吐出的一声叹息。帝王帝姬开疆辟土，一将功成万骨枯，阖然长逝，独与这如黛青天相伴。
她高三毕业后来过中山陵，正是清明时节，她撑了一把伞与徐凉凉极缓的登上了最高处，看着这皆被茫茫水气笼罩的钟山，她便是如此爱上了这个城市。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这是孟忆君从小就背过的诗，而当她与程文真切的走在这烟水之地的时候，她竟有些恍惚。经过了风风雨雨的岁月，这汩汩流着的秦淮河幽深发黑，河水漂浮着游人随意扔下的可乐瓶与泡沫盒子。河水沉默着，将可乐瓶泡沫盒子香蕉皮带往远方。
几只制作的极为劣质的画舫沉闷的飘过，被雨水冲刷的褪色的红漆，数根纠结在一起长短不一的明黄穗子……游人笑闹着推搡着，刺眼的闪光灯次第闪耀。
站在桥头远远望去，只有两岸挂着的红灯笼还证明着这正是秦淮不疑的事实。
“怎么秦淮河变成了这样...”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手在桥栏上拂过。
“所以说《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也是骗人的，也许朱自清先生也是对着臭水沟想象的，可能他还被险些臭死。”他嘴角噙了笑意，“其实我觉得也还好了，哪有一个地方不被开发成这样的。”
“你真容易满足……”她斜睨了他一眼，随手指道，“你看河边的房子，用现在的漆特地刷的粉墙黛瓦的，全部翻新了一遍，真是假的可怕。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些修缮性的工作，不那么全部齐刷刷的统一呢？还有啊，墙上挂着的廉价旅馆小广告居然用黑色字体直接写在墙上，还有这么多快捷酒店的牌子，为什么都要这么赤裸裸的挂着呢？”
他像是沉默，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好笑的看着她。
“我有那么好笑吗？我很认真好不好。”她气鼓鼓的转过脸不理他。
“哎呦——真的容易生气啊！”他抬手去掰她的脸。
孟忆君一脸不快地索性转过了身，趴在桥栏上，盯着雕刻的纹样发呆。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遮住了脏脏的河水，也盖住了画舫残破的地方。红灯笼飘摇着，河水与天际呈现深蓝色，经过的画舫上装饰的华彩亮眼了起来，不远处的广场上遥遥传来歌声，硬是生出了别样的旖旎。
“下雪了喂……”程文轻声说。
他搭在栏杆上的手往前探了探，一朵白色的雪粒极轻极浅的飘了下来，隔着明明灭灭的灯火与远远近近的喧嚣声，它害羞而又好奇的从他的指缝掠过，小心地打了个转，又从他的指缝倏然落下。
“哎呀。”孟忆君轻声叫了一声，顺势往下看去。
他黑色大衣的下摆似是略微潮湿，孟忆君拂过他的衣角，隐约看到白色的细珠子轻轻滚落。
空气是宁静的。那粒雪珠子似乎把整个夜晚渲染的格外温柔雅致，也将所有的别扭与尴尬融化在了清丽优雅的月光里。似乎谁也不愿意在此时出声将这样的静谧打破。
“你想吃糖葫芦吗？”程文忽然问她。
孟忆君忽然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好啊。
他与她走在秦淮河畔的商业街。在孟忆君看来，刹那间的商贩叫卖声，熙熙融融的人群，抛着彩绸向许愿树上扔的孩童，这些见惯的风物忽然亦成了风景。她悄悄抬头看他，阑珊的灯火衬着他的脸庞有些尚不真切。
仿佛是上元佳节偷溜出门的寒门少女偶遇浊世佳公子的一段惊鸿传奇，抑或是大明宫词中巧笑嫣然的少女见到了心上良人，一见薛绍误终身。
她走在他身畔，灯下看着地上时而重叠时而晃动的一双影子，忽然思绪飘到了闺阁香艳的故事，脸红了起来。
他们要了两串糖葫芦，程文执意付了钱说，“孟忆君你干嘛连这个也要争。”
她一口咬下去，一时噎住，只能瞪着他。
“你嘴角沾了东西。”他镇定自若的说，忽然俯过身，凑近了她。
略带了粗糙的大拇指拂上她的嘴角，而脸颊又像是轻轻的被温柔的棉花沾了一下。
她的眼睛带了困惑与惊异，一时忘了将糖葫芦咽下去，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晴彩辉煌的大街，而故事才刚刚开场。
“恩，我观察了才发现，你的脸好大。”他若无其事的忽然说道。
“恩，糖葫芦不错，很好吃。别人请的更好吃。”她不甘示弱。
回学校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公车上只有寥寥几人。
孟忆君挑了最后一排坐下，拉开了车窗门，夜晚的风徐徐吹进来，吹的她仿佛有一种就在下一秒，这辆公车就能载着他们飞起来，飞向星空…的错觉。
“你看过五月天《心中无别人》的MV吗？是阿信写给他女朋友的歌词呢，两个人手牵手散步的夜晚，心愿讲也讲不完，公车都做过站。是你给我一个梦，走过风雨的思念… 这个MV就是在一辆公车上拍的。我觉得超带感……哎，程文你的梦想是什么？”趁着今夜的好夜色，她兴致勃勃的问。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想组一个像五月天那样的乐队？”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
“恩。我有一群高中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都说以后要组这样的乐队，不过就我吉他最弱。”他倒是毫不介意的承认，“我还刚学没多久… 但是就是要敢去做才不会有遗憾……”
他向她断断续续讲述他的梦想，那帮高中混在一起的朋友们，每一个都介绍的无比详细，那些对未来的幻想与憧憬。每个画面和场景，都仿佛与孟忆君心里曾偷偷幻想过的有那么一大部分的巧合。
他打翻了她的许愿盒，释放出了她做过的甜美的梦境。
孟忆君从未见过如此神采飞扬的程文。他的眼睛好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那么亮上……一点点。
一闪一闪亮晶晶
漫天都是小星星。
——孟忆君日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夜泊秦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