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岩石．尸体》黄茵然

1、 楔子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故事吗？
　　海潮在岩石上翻滚，卷上来，又退下去。浪花一朵继一朵，生生息息，无穷无已。这畔岩岸，只有无际的海阔天空，和经年的寂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缝中长出了一株蔷薇。它依偎着身旁的岩石，在海风中微微颤动，于那年的那季，绽开了一抹异样的瑰红，晨昏之间，格外妖娆。渐渐地，蔷薇花老去，飘降在岩石上，一瓣一瓣零落，或是被风吹去了，或是被海浪卷去了，不复踪迹。
　　第二年的那季，花还会如期盛开，如期地破败。它不会知道，身旁的岩石，一直守候着它的生生世世，地老天荒．．．　．．．当然，这只是天地间昼复夜，夜复昼的重复里一个小小的意外。

　　“晓竹，你看它象不象一纸爱的表白？”紫苏推了推我。“而且挺有诗意的，真是醉死人的浪漫。”
　　我沉默地点点头，眼睛忍不住留驻在那凌乱的笔迹上。一个小小的意外？
　　仿佛不甚满意我的默然，紫苏继续说“一个匿名的投稿者，《无题》！唉，为什么要寄到我们文学社里呢？要是弄到广播站广播一下，还不惊天地，泣鬼神了吗？可惜！可惜！”
　　我好笑地说：“紫苏小姐，难道你以为它落在你手里还不能‘惊天地，泣鬼神’的吗？”我几乎可以想象，晚上紫苏在宿舍里绘声绘色背诵的情形。
　　“反正它铁定是不能刊登的，我就义务宣传一下，免得辜负那位情圣的苦心嘛。”
　　我不禁皱眉，“你就这么肯定校方不同意？”
　　“肯定有麻烦！”说着，紫苏望向对桌的子恒：“社长，你说！”
　　子恒看看她，也看看我，似笑未笑地，仿佛有意观看两个女子的争执。
　　一个小小的意外，如果写信的人是表白的话，我会成全这个意外吗？
　　我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稿纸，不动声色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登在我负责的‘诗余’那里。”
　　．．．　．．．
　　许久以后，我问自己，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还会不会这样做。这是一个永恒的问题，在许多人，许多故事里，它已不再新鲜。我很羡慕那些会说“会”的人，但我知道，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的答案是“不会”。因为我是晓竹，我是一个只求生活幸福美满无风无浪陶醉在王子和公主甜甜蜜蜜的童话里的方晓竹，我不是她。
　　那个午后，在我离开时，子恒在我身边淡淡地问：“是因为你被打动了吗？”我匆匆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就象我们预期的那样，这篇文稿刊登以后，在校内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有了紫苏生动的宣传，这篇未加署名的《无题》已然是“落花有意”。有一部分人为它所动，慨叹笔者深情如斯；有的不以为然，直道某人手段高明，故作痴情状，居心叵测；有的冷然处之，客观分析文章语法不通或情理不通之处．．．　．．．久而久之，文学社这期的期刊不由得在学校风行起来，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让我们意外的是，指导老师的怪责，也让子恒一句：“题材可圈可点，文字本身的价值却不能磨灭”搪塞过去。
　　就这样，我们所期待的，所担心的事都不约而同地以欢喜告终。只是，属于《无题》的故事却仿佛没有了下文。
　　我曾经幻想过，某个清晨，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走进文学社，用怯生生的语调向我们打听《无题》，然后若有所思地离去。直至一天，我在校园一角看见她与一个男子在落日的余晖中并肩而行。当然也不排除会是某个莽撞的男生来访，只是相较失却美感。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偶尔会有人暗中向紫苏打听，而后又不了了之。
　　渐渐地，大家在期待中遗忘了这段故事，而这段故事也在遗忘中悄然落幕。
　　也许那位写信的人已得到心中所求，也许他依旧落落寡欢，默默等待；这些都是不可而知的，我所知道的是，我相信这个故事，也相信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