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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辅导课结束的时候,顾讲师很难得的以带笑的表情与蔡妍多说了几句话,问了她一些譬如为什么要参加司法考试啦复习得怎么样啦有没有没听懂啦什么的普通的师生间问题,蔡妍一一大方回答,看得别的打算以问问题为理由凑上去与他套近乎的人咬牙切齿,她身边的俩保镖面色也渐渐有抽筋的趋势。
      顾惜朝知道问问题最好的方式是点到即止,也没再说什么,收拾了自己的讲义优盘以及笔记本电脑,仍是微笑着与女孩子道了声再见,女孩子挺开心地带了保镖走了,随即顾惜朝就收到了几道与现场气氛不怎么和谐的鄙薄眼神——这眼神很熟悉,当初在南川一中他追傅晚晴的时候就曾被人这么鄙视过,原因无它,就是觉得他这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配不上有钱人家出身的傅晚晴,还好后来这一追追出了他的身世,最后傅晚晴成了姐姐,那些人才恨恨地闭口不言。
      现在大约也是这样,蔡妍这样的女孩子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没错,他温和与这女孩子说话的态度惹来了在场的男同志们的愤懑不满。
      面对这样的情况,顾惜朝倒心情不坏,收拾完了东西,提着自己的手提电脑就往电梯间走。由于多耽搁了十分钟,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正好是下班时间,很久都等不到电梯,顾惜朝无聊的在电梯间不停地踱步,不由地又点上了烟。
      很快又有人走进了电梯间,脚步声不不轻不重,却似乎有些急迫,顾惜朝抬起头来打量,只看得到这人的侧面,这人有着微微上扬的眼角,线条好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下巴上却留着密密的胡茬子,穿的一身黑,怎么看都是属于装酷一族的。
      这人按了按电梯上的下行键,随即用英语小声地说了句什么,顾惜朝大学时候有两年时间是在加州大学的洛杉矶分校度过的,虽然他不能将当地人的口音模仿得像,但是已经辨得出这人是加州口音,他说的那句是“等个电梯都这么难”。
      顾惜朝觉得挺有趣的,一面盯着电梯上那个呈龟速变化的红色数字,一面想,这个人大约是个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吧,可能对自己老祖宗的文化心向往之,于是屁颠屁颠地来了中国内地,却不料老祖宗曾经待过的国度已经人满为患,等个电梯都能挑战到一个人二三十年苦苦练就的耐性。
      那人见旁边有人打量,忽然侧过头来,看着背光站在电梯间窗口的顾惜朝,微微眯起了眼,这样微眯眼睛看着别人而笑的模样,透露着懒洋洋的邪气。顾惜朝只觉心底细细地战栗了几下,情绪却以极快的速度冷了下来,来不及转开的目光,干脆就笔直地对上了这人的目光,神色间,竟也有些不愿输于人的肆无忌惮意味。
      其实这人并不太能看清顾惜朝的长相,只觉那是个穿着打扮很正式的年轻男人,身材高瘦目光清冷,站在窗口明明很近却似远在天边;但是背着光的顾惜朝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正面,然后眼睛再也移不开。这人个子其实不算特别高,目测下去,与他自己大概不相上下,然而与这人往这里一站,却立即显出体型在顾惜朝面前的优势来,只肩膀的宽厚程度便分出了分量,而且这个人虽浓眉大眼挺鼻薄唇的好长相,但是配上那副笑容和爬满了下半张脸的胡茬子,一张脸便显得十分复杂起来,怎么看都是那种电视剧里的‘道上人’。
      他向顾惜朝笑了笑,说了句‘hi’,然后用别扭的一字一顿的中文问:“我是这个考试辅导中心的外教,西蒙殷,你呢?”顾惜朝看着他,然后听到自己那有一点恍惚的嗓音:“法律讲师,我姓顾。”
      像,真是像。顾惜朝退了一步,慢慢地在电梯间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不知道是想骂还是想笑,原来生活它就是一电视剧,虽然不会有馅饼从天而降直接落在自己头上这种戏码,然而狗血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前这人无论说话动作都是一副西方人的派头,长相却是地地道道的东方人,而且那么像自己曾经熟悉的人,他移不开目光,心底却想了某个时候听到的两句老土台词:这究竟是命运的宽容,还是又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这两句台词当年被他鄙薄良久,但是现在除了这两句没有别的话能贴切形容自己的感觉。
      电梯里忽然发出嘎吱嘎吱刺耳的声音,以及哐哐的摇晃声,西蒙殷皱起了眉头,用力地按了几下下行键,然而电梯门上面那个数字却依然停在36这个数字上,良久不见跳动,忽然一阵尖锐的声响,刺得人耳底都微微发痒,西蒙殷与顾惜朝对看一眼,都再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以及恍然大悟的神色,几乎在同时,嘎巴一声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掠过,上面的红色数字就如定时炸弹上的计时器一样快速跳动起来,36、35、34——含快就跳到了个位。
      西蒙殷面色大变,一把扯过顾惜朝的肩膀就往电梯间外拉。电梯间里传来咣的一声巨响,仿佛整幢楼都被余音震得沙沙颤抖,连带站在那里的顾惜朝的小腿也有些簌簌地发麻,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身边人的手臂,一时觉得自己似乎正站在一个悄无声息的旷野中,脸色发青,说不出完整的字来。这事情就发生在他所在的上面一层,如果再迟半分钟,电梯到了这一楼,而他又走了进去——刚才简直是和死神擦肩而过!虽说顾惜朝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千钧一发的场面,对此却还是很惊愕。
      西蒙殷也几乎目瞪口呆,但是他却并不像顾惜朝这样惊讶,很快缓过神来,而且沉稳地伸手拍了拍顾惜朝的后背,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开始拨打110,一面喃喃自语:“看来,是电梯上的钢索断了——不知道下面有没有人报警?”这层楼里其他还没走的人听到声响都冲了出来,看着站在电梯间外的人,都立即猜到这声响来自哪里,顿时脸色都难看起来。在这么高的楼层看到电梯事故,总觉得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抖得人四肢都有点发麻。
      警察很快来了,在一楼的电梯间外拉起了警戒线,正清理现场,这么一来,所有楼里还没来得及走的人都被拦下了,许多人欲哭无泪地待在一楼,心中想的却是今天不能正常地按时下班了,然后等到警察抬出了电梯里的尸体,于是他们连这个方才的想法都被迫收了回去,毕竟出了人命。
      顾惜朝和西蒙殷两人乘另一台电梯下来了,刚出来就看到眼前有镁光灯不停地闪,是鉴证科的人在拍照取证。西蒙殷叹了口气用英语向他说:“我差一点以为这些相机是对准我拍的。”
      西方人在镜头面前都有那么一点人来疯,顾惜朝也不觉得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什么奇怪的,没理会这一句,径直向一旁看,果然看到了铁游夏和崔略商这对搭档,崔略商也看到了顾惜朝,立即几步抢了上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惜朝抽了抽嘴角,回答:“兼职赚外快,最近开销有点大啊。”心里却道大哥你以为我想啊,我就是这么好死不死地与死神一线相隔,我在35楼的时候电梯就从36楼向下落,我有什么办法,如果不是运气好现在你们就该来抬我的尸体了。
      铁游夏皱起了眉头,心想你个鼎鼎大名的大律师还需要赚什么外快,正要说什么,崔略商却抢着附耳过去,向他低声笑道:“你简直和名侦探柯南有的一比,有一种走到哪就能让人死到哪儿的霸气。”他毕竟记得这是在某现场,不敢将话说得太大声,如果好死不死地被谁听见了,那就真的有损人民公仆的形象了。顾惜朝正要不动声色地与这个三十出头还对动漫有着无与伦比兴趣的老小孩拉开一点距离,冷不防崔略商已经看到了站在一旁似乎什么都与他无关、双手揣在夹克口袋里的西蒙殷。
      崔略商几乎跳了起来,盯着那个向自己露出邪气微笑的黑衣男人,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你——”瞪大眼睛抖着嘴角半天也没你出个别的内容来,铁游夏正要按住几乎蹦跶起来的崔略商,让他别在现场喧哗,然而即使他一向稳重,却也在看到西蒙殷的同时怔了怔,脱口问:“少、商?”
      西蒙殷不明所以地看着顾惜朝,耸了耸肩,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儿。顾惜朝淡淡地纠正:“他是辅导中心的外教老师,西蒙殷,从美国加州来的。”崔略商怀疑地看着顾惜朝和西蒙殷:“你真不是戚少商?”
      顾惜朝眼神依然淡淡的,却加重了口气,几乎一字一顿:“他不是。”崔略商没词了,眼神飘向铁游夏,后者却回复了沉默。西蒙殷依然不明所以地拿疑惑地眼光在三个人身上扫,顾惜朝淡淡地解释:“他们只是认错人了。”
      应付完了重案组的人,已经是晚上九点之后了,顾惜朝和西蒙殷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到地下停车场取车。顾惜朝的是黑色奥迪A8,西蒙殷的是隔了四个车位的一辆银色尼桑,车型普通。西蒙殷站在自己车子的前面,双手叉在夹克口袋里,也并不急着打开车门,而是向正在开车门的顾惜朝问:“嘿,你去过加州?”这次他说得顺畅许多,用的是英语。
      顾惜朝淡淡地回答:“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在洛杉矶。”西蒙殷听了却似乎很高兴:“十年前我也一直住在洛杉矶的。”顾惜朝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回答,心想别说加州,就算是洛杉矶,城市那么大,难道你还希望我和你曾碰过面?当年如果和你碰过面,我一定记得,因为在美国碰到一个和那家伙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基本也算是件很奇妙的事吧。
      西蒙殷似乎没察觉到顾惜朝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看着他笑,换了蹩脚的中文来追问:“你和我,今天算不算同生共死一次?”顾惜朝听到同生共死四个字不觉嘴角又是一抽,然后仗着中国人对于自己文化的优越感,傲然给他纠错:“你用错成语了,用‘同病相怜’四个字更贴切。”西蒙殷疑惑地拧眉:“在电梯里的又不是我们。”顾惜朝坐在驾驶座里,发动了车,经过他身边时,冷淡的脸色也禁不住破功,无力地翻白眼,“如果在电梯里的是我们,那才叫‘同生共死’吧?”
      他正要升起车窗,冷不防这人俯下身来,伸手按住了上升的车窗玻璃,似乎只是随意,又似乎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目光黝黑深邃:“我说,我们还会见面吗?”顾惜朝微微一笑,目光却冷然,“我想,不会了。”他看着西蒙殷耸肩收回手,便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车窗,加速驶离。
      从后视镜里看,西蒙殷还站在他自己的车前,遥遥向这边看,双手叉在夹克的口袋里,夹克的领子竖起来,下巴埋在衣领里,表情看不清。一如当年大学时候顾惜朝和戚少商闹翻的那个晚上,他从父亲口中得知了戚少商与他的交情背后的真相,他一半因为气愤,另一半却暗中隐隐庆幸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而后就毫不犹豫地上了晚晴和父亲的车,在车后座坐下来之后,不知为什么他又觉得莫名心虚,忍不住从车窗探出目光向后看,只见戚少商站在学校外大门外的马路边,同样脊背笔挺、双手叉在口袋里,一副自我防备的姿势,同样的无法看清的表情,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却追着他看。然而车灯的光芒瞬间转过,他整个人就淹没在一片斑驳的黑暗中。
      该死的像!该死的多话的美国人!顾惜朝忽然觉得有怒意在心底憋得他发慌,忍不住用力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却拍到了车喇叭按钮,车喇叭顿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
      车子驶出了停车场,缓慢地滑入拥挤的车流,各色霓虹灯闪闪烁烁地从头顶掠过,仿佛无数双带着昏昧笑意的眼,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车子拐过街角的时候,他停车进了小咖啡馆,买了杯咖啡带走,正推开玻璃门往外走,却意外地看到一抹红影伴着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飘了过来,顾惜朝下意识地向旁让了让。
      但是红影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用一个相对于女人来说颇为低沉的嗓音叫出了他的名字:“顾惜朝!”顾惜朝见来了熟人,也就没躲开她的目光,反而玩笑一般地挑挑眉:“阮警官,好久不见。”对面的女子容貌艳亮身材高挑,怎么看都是时尚杂志封面模特的级别,如果不是顾惜朝叫出了‘警官’两字,没人会把她和警官两字联系在一起。
      “对啊,好久不见,看起来,顾律师这几年过得很好。”阮明正双手插在正红色大衣的口袋里,话语中显出一丝硬梆梆的冷厉口吻,她依然觉得他是五年前那件事的罪魁祸首,所以即便过了这么久,也没释然开来。
      顾惜朝低声笑,依然略带嘲讽:“看起来阮警官是没料到我过得这样好。只是,我就算故意过得不好,也没法改变既成的事实吧?不过既然阮警官也同样过得很好,那我也不说什么了。”他说着拍了拍阮明正的肩,姿态甚是潇洒地向外走去。
      事实还证明他的毒舌功夫是与他的年龄成正相关关系的,时隔五年,阮明正再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没有意料中的那样怒意勃发,也许就是这样,许多事,一开始以为自己忍受不了,但是后来就会发现,人在忍耐方面也是很有潜力的,久而久之竟也能习以为常。何况,隔了五年时间还能相遇的故人,也许已经算是有缘,毕竟有许多人是说了一句再见之后就真的转身不见了的,即使再过多少个五年,也不会再回来。
      阮明正转过头透过玻璃门看着他走向那辆黑色奥迪,心底五味杂陈,一般来说,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孩子变成大人,更何况是一个从27岁到32岁的成年人,只是岁月除了让这个人的眉眼越发地犀利清冷之外,似乎丝毫无法改变他的内心,他似乎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着旁人的关心,也不会对别人付出关心。
      口袋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阮明正顺手接了起来:“铁警官?”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什么,说得阮明正连咖啡都顾不上了,推开咖啡屋的玻璃门就冲了出去,要去拦住顾惜朝,然而他却已先一步上了车,飞快地加速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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