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芒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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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那繁华的琴声背后，是何样的人生。
“父皇，天下……为何要留给我一个人？”童稚的声音有强压的哭腔。
“皇上……你为何一点也不像开祖皇帝与皇后呢？”少辅大臣的叹息仿佛还在耳畔萦绕，三年的时光，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皇帝，他的新名字。头上的珠冠太过沉重，身上黄袍的金龙缠束呼吸。高高在上的金椅，像世界被漠视的角落、生命的边缘。千篇一律的颂词，刺口的玉酒和令人眼花的舞姿。这就是他要终生享受的一切奢华。
没有人等待他慢慢学会长大。
手指拨弄的琴声，可有谁听出这是一种寂寞。
“皇上……该上朝了……”一名小童颤巍巍地开口。第一缕阳光的明媚，已透过九月的纱窗，拂上年少的面庞。
他不曾稍动，只是沉浸在扬起的乐音中。在这乐音中，他可以是一片云，一阵风，一尾鱼，一条贪睡的蚯蚓。
“皇上……”另一名小童略微叹了口气，时辰快到了。
他皱了下眉，年少的脸上已有了几分威严。睨视天下，傲居九龙的少年，是否也会有高处不胜的寒忧？
最后一名迟迟不曾开口劝诫的小统走至门边，哗的将雕花朱漆门推开。九月清冽明亮的阳光瀑布一般垂泻在他眼前，飞舞着无数粹了金的光芒。
在泛白的亮光中，宫殿飞起的层层檐角有着琉璃的金边，朱墙金顶，青阶白石，玄玉紫冠，父皇留下的光辉象征。
他终于站起了身，乐音落下，他在乐音中微笑：
金车银马，碧沙黛石，紫日墨芒，朱笔社稷。
万里河山，千层高台，亿年鸿业，孤自朕身。
“赐死。”年轻的面庞浮在月光的侧面，刚毅的眼角仿佛只是在吟咏秋风。
“皇上……”
“去罢。西疆正急，朕不会容忍有把柄留在敌人手里。告诉她，朕是皇上，朕不能够。”他竟然笑了，唇角现出淡淡的笑痕，“告诉她，如果有来生，也希望能永不相见。”他微笑如故，“也永不相认。”更是……永不相爱……
“……是。”
空旷的殿宇，深沉的旧红色罗帐，泛铜色的地面，明亮可鉴。
睨视天下，傲居九龙。
“父皇……你早九料到了么？那么……又为何要去攻取天下？”他的轻喃就像叹息一般被秋风吹散，“这样的生活，为何要去代带承受？”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我便决不会容奇消亡；只是为何，要留我一人？……”叹息。叹息。
珠冠沉重，江山如画，独朕已非画中乐人。
“把他带走，带到哪里都好。将他养大，随他生灭。朕不再有他这个儿子。”明月的银辉下，尊贵的皇帝回过头，神情是平静的，“商，你做得到么？”
黑衣人单膝跪地，十分肃穆：“属下遵命。”
华衣皇帝沉吟片刻，淡笑：“朕幼名芒，那么，他便唤月芒好了，日月同辉的月。”
“……是。”
“不要告诉他他来自哪里，让这一切永远不存在。”皇帝沉默了一下，继而开口：“如果他夭折，是他命薄。你也不必再回来禀复。总之……朕与你，与他，是今日永别了。”
“……属下明白。”
最后看了一眼下属背上背着的沉睡幼童，他抬了下手，闭上眼，感受疾风掠过后不复爱子气息的清冷庭院。
“这牢笼朕把你放走了，远远地飞吧，飞出我们的宿命。朕给你偷喘的幸福。”他低喃。
父皇，请保佑我的这最后一点私心，保佑他替我快乐的活下去……
李存玉将军、贺自庭将军于西疆反叛。御驾亲征。
“十年用功，朕的亲力亲劳都换不得你们膝服吗？”年轻的皇帝骑在朱色宝马身上，雄姿英发。那十年前涕泪的孩童，何时早已不复存在。光阴，又带走了些什么？忠诚。以及欢笑。
“因为你永远都不及你的父皇，我们的领袖！”
风涌云现，兵静沉沙。
“永远都比不上吗？……因为父皇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凝神一笑，细眸闪过灼人光辉，笑容也有着冷漠与残酷，而这样的笑容，又是对谁露出的呢？“最后一次机会：纵而朕如你们所眼的无能，护佑这样的皇帝也师傅皇留给你们的责任，尔等确定要背叛对付皇的忠诚吗？”他微笑，“——请，回答朕！”
寂静。人的呼吸在起伏，风沙开始掠起。
正红色的旌旗，燃烧着的热情和年轻时的执著，是否都已沉淀在记忆的背弃中？
“请给朕答案。”
那相似的英朗面庞，眼中的场景开始与记忆错乱。许久前也曾有人这样说，要一起开拓新世。细汗在将军们的鬓角滑落。呼吸，几乎要停止。
刀刃的锋芒，如新月的光辉。血液，一点点沸腾。
“惊扰圣驾，臣等万死！”
万众跪拜。苍鹰在天穹的至苍茫处飞翔。
他闭上眼。汗湿得手几乎要握不住“无意”剑——
……父皇，仗你的威名平息叛乱，这是儿臣一生最大的败仗……父皇，你留下来的，到底是些什么……
琴声，在记忆中落满尘埃。
何时，年轻的笑容有了模式外无法细窥的疲惫。
父皇，你是天下至狠心的人。
风华渐老的妃子在嗔声抱怨：“皇上，杨妃貌相寻常，为何独独宠她？”
皇帝淡笑，敞开的殿门外是明媚的春意，他偏头想了一下，忽而展颜：“大概……因为杨爱妃右耳根的那颗痣吧……“像一位，记忆中十分久远的人。那袅婷的身影，一切仿佛还在昨日……
有多少记忆，不能够磨灭？又有多少记忆，不能够重温。
琴声扬起。渐年渐长，渐长渐老，渐老渐温旷。一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慢慢痛苦地琢磨的吧。
又何必，去介意，那些个，亲友爱。
春日，温融。
奇世祖居位九年，与后隐，太子芒即位，称庆帝，年号荣华。庆帝八岁登临天下，有佑臣十一。荣华八年，帝妃严氏俘于西疆伍全国，帝遣使暗语严氏，帝赐之死。遂夺此国，灭。
帝长子风，甚爱之。年三岁，夭。荣华十二年，李、贺将军叛乱，帝临边城，不战而胜。是为受降城。
终帝之世凡五十二年，奇威大振，帝业平定，万州齐庆。承世祖之伟业，拓万世之繁盛。
《奇朝志·卷三》
帝曾宠妃杨氏，天下稀玩尽与之，一时荣宠不二。杨妃恃宠而骄，央帝独宠，曰：可效先帝。帝笑：父皇母后，天下神话尔。万难有二。自此失宠。……
《羽惊志·卷四》
……二将军得养天年，受降城后位居二品。尝酒后语身侧人曰：“其年之事，非仗先帝之诏，当日帝之光华，万难直目。帝王之姿，不逊先皇。众慑其威，尽数屈膝。是为受降。
《羽惊志·卷二十一》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芒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