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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哪吒•宫迫岐 ...

  •   见过宫迫岐的人都说,他地痞穿戴,将帅气度,白净脸皮,老辣眼光,七成糊涂,十分手段。

      “你是什么东西。”少年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很不屑地对宫迫岐说。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刚刚进无为崖不久,论武功修为大家都还差不多。记得那时山上的杜鹃花蔓延在明泉曲折的道路上,闪着一道亮晶晶的光。少年的荀不群用他那银白长剑指着他的咽喉。

      别小瞧他宫迫岐粗衣破鞋,可都真真是实在跑路用的着的家伙。你看这半新小羊皮的长靴,可是从关外奇正族那里捎来的正经货。江湖人半条命攒在脚上,鞋底本事马虎不得。这紫青布包着的二尺五短剑,是前朝的名剑,虽比不得宫自海的名号,但是说出去也绝不算辱没名声。还有这四成新的青布短襟长袍和里面套着的藏色束口衣,款式不打眼可是京城里有名的货色,运起招式来再轻便不过。毕竟这世上可不全靠刀口混饭,就算是身在江湖,总还是要凭着三分颜面过活。加上他宫迫岐别的不说,人缘好得吃得八方,身为鹿长老最宠信的手下,自然比同门的荀不群如鱼得水。鹿长老的青睐有加,更衬得那清高孤傲乱法疯病的荀不群最招人恼。长年一张要死不活的脸皮,怕是嘴唇都不会上挑的那种。仗着长剑耍的好,眼睛里只有眼白了。直立着走也瞅得见他的鼻孔,不是他宫迫岐个子低,实在是这家伙头仰得太过火。
      刚入无为崖那会儿,同级都是外面新进,未分部属,一同在大堂习武,感情也热络得多。就算近年里各个长老有自己的算盘要打,私下里这拨人可管不得这么多,依旧玩的好。毕竟当权的几家老人们自从上任教主及教主夫人一同出事,新任的教主楚沧海又是不折不扣的世家子,整日里总吟诗做画风雅得紧,便早各有各的心思要顾。但关他们这些跑腿的什么事?何必那么认真。
      他现在瞅准了教中要有大变故,当初因为被挑断受筋脚筋又逃走的大公子季忍冬声势浩大地回来夺位,他暗里投在那里。端等着教中平定他也能从鹿老头的手里挣出来,吃自己一碗饭。人家兄弟事,总莫太当真。
      江湖中谁跟谁?哈,总是屁话。

      五月天儿对于无为崖来说刚刚好。托药阁子里的姑娘拿去年的桂花酿调着点明泉水,搭配些糯米糕,再垒上满满一盘子紫果,逮着明泉的小白鱼浇上些盐巴用野火烤焦撕开了蘸酱吃,再美味没有。和木怜人、袭、柯狂歌、隐时现他们抢着吃,才有味道。
      却看见荀不群一个人做在明泉边儿,只看得见有些单薄的肩。他扯了块小白鱼,嘴里塞满紫果。溜溜达达地走过去蹲在他眼前,笑眯眯地问:“呦,这不是咱们荀二少爷嘛?躲这儿念想谁呢?”把小白鱼抛给他。
      一个漂亮的反手擒拿,荀不群接过,狠狠瞪了宫迫岐一眼,才慢吞吞地吃起来。他手指修长,甚至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鼓起的指节有隐约的硬茧。
      两个人都一时无语。
      突然荀不群开口:“……如果……真的打起来,……会死很多人吧……”语气有些模糊。
      宫迫岐顺着他的目光远远望去,看到拥教主派的柯狂歌与木怜人正举酒放歌,开心得很。又岂能久长。

      从鹿长老的主堂出来,荀不群淡淡吐了口气。饶是盛夏,背阴处还冰凉得紧。长老一心想推倒楚沧海重建自己辉煌。却也忧心最近朝廷有讯疑心江湖景教媚言惑众,派了公差来查。疏家创景教百年光景,不知道现在熬不熬得住。当年与兄长来中原投奔的叶家,现在也投靠长公子季忍冬,此人天时地利人和,几乎胜定。
      入了夜在长公子那里聚谈。骤雨方歇,山下正是寂静。看着桌前许多平日里见到的同级,甚至连袭与解赏都在。只觉惊啧:原来真有如此多人已经落水。私下里恭迎这位早在近二十年前就被判无权教位的长公子,他季忍冬此时不夺,还要待到何时。
      斜里坐着的宫迫岐却突然打破沉默,说:“我去。”
      主位上的季忍冬看他一眼,不动声色问:“青衣门的小娘子们带队,可是网罗江湖,听说有五风、绝地,天势、守土,你怕应付不来。”
      宫迫岐只是笑,很随意的样子:“……倒也未必输。”
      季忍冬定定看住他,才道:“也好——你的事我自有安排,放心便是。”
      那人却哈哈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呵,你说的好似托孤!……”二人你来我往似乎在说暗语一般。没人听得明白。
      但众人还是偷偷吐口气:有宫迫岐出征,教中局势定可从容许多。

      宫迫岐走时季忍冬的势力已经浮出水面,他得以带着一干教众,同弟兄们告别。有人捶他的肩膀,说,你此去带走诸多帮手,倒要我们在这里只有残兵败将好用。宫迫岐嘻嘻哈哈,乱捶一通。怀里揣着季忍冬的令牌,却好象下江南玩耍一般。
      眼见要走,后面有人嗤了一声,很不屑的口气:“你上次欠我比划,回来倒要补过来,你莫赖!”却是冰冷英俊的面庞。
      当时山上蔓延着火红的花,宫迫岐只是回过头冲他久久的笑。便再不回头。

      教里的争斗终于星火燎原。
      却只派他看守早因放水而淹没废弃的暗府,他看那断壁残垣,只觉人生短昼无常。
      后来。当然是长公子大获全胜。他那样的人,自然凶险。当初举旗反叛较著的几个连同手下教众,全都处置干净。只是那夜柯狂歌重伤,木怜人累得吐血,才险险将楚沧海救出去。
      大家都以为。此翻血雨腥风,终于迎来景教新世。
      长公子却说,要将干干净净的景教还给弟弟做礼。四年准备三年斗法,两年争夺一年酣战,原来只是为了人家兄弟事。
      好不容易找来楚沧海。二人在阁楼上畅谈一夜。推门而出。说焚山灭教,各寻活路。
      一时云淡风轻,好不快意。
      是谁说,人家兄弟事,咱们可莫要当真。

      当初五里坡之战,宫迫岐率众令江湖讨兵半月不能前进一步。力挫终于令江湖人退去。但前方传来的消息,宫迫岐不抵三人联手。弃之火场。

      记得那时年纪小。凡事要比个高低才罢休。听说同在大堂习武的有个袭,很是厉害。当下挑了剑便去寻他。那时山上开着粉白的花,碎碎落落。倒是有个人站了出来,顶旧的短袍,嘴角噙着市井味儿很重的笑:“哈,小哥儿要比试啊?我来便成啦!”
      知道此人绝不是传闻里温和阳光的袭,他也不言语,直接反手拔了剑便抖落开招式。他厌那笑。快活而堕落,轻佻而随意。
      那剑却真真使的好。不觉鼻间也以冒汗。苦苦战得三十回合,倒也利落地挑落这人的剑。少年倒也不恼他把长剑顶在自己喉口,只是叹:“我以后还是不练长剑的好。”
      他当下欢欣,冷声问:“怎么?晓得胜不了我?”
      少年见他松了手劲儿,突地探手弹开剑峰,走过去抬脚挑起了自个儿被挑飞的剑,回过头冲他笑:“怎么会?只是你这人心眼小,我若日后练得好,还有麻烦吃。”气得他咬碎银牙。
      后来想起来,倒总觉得这人当初是让了自己,愤懑不过,却再也寻不得工夫与他再战。泥鳅般滑溜的禀性。

      一场旧梦。那场火烧的一干二净,众人翻脸做新人。柯长老跟着季忍冬回到塞北,楚沧海闲居江南。木怜人带着他那林涧渊,心心念念。柯狂歌受伤后只能浅啄,加小赌怡情。方护泉出走,生死不明。护卫袭改学医,名满天下。慕容初见已死,秋疏花修成正果。将椽入狱,解赏营救奔走。柳寒雁柳轻鸥都做了尘土。荀不群与兄长一起经商,满身铜臭而已。
      酒要花雕,人要微醺。曲儿要江南调,词儿要雨后娇,武昌鱼清炖,莲子羹文火,春花谢了秋荣,伤心的景儿不看便罢。佛手清香,昙花守夜,望湖楼吹箫,紫堇台看月。看海要到蓬莱岛才算。只是小白鱼啊小白鱼。难见了。

      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躲在酒铺里叫熟牛肉配着关外烈酒,暖身最好。冰凌子在地面结着,原来崖外面也有这么痛冷的天儿。人声鼎沸,白色的呵气蒸腾着。大口喝酒,只是身后不再有剑。燕山雪花大如席!有人高歌。
      有脚步声。缓慢。沉静。透着股惯了的调侃和隐忍的沉着。怪异地,他觉察得到。周身都警醒起来。又痛又扎。他咬牙,捏碎瓷杯,倏的转身。
      没有。……雪花寻常大,只是无根。
      突然。没有力气再转回去吃他的牛肉烧酒,想他的江南晴天。

      近在咫尺有人的浅浅含笑的呼吸。他僵硬甚至战栗的回头。看到那个人。心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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