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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 ...

  •   入夜时分落下几丝微雨,菜是香落的侍女打着伞送来的。主菜是下午钓到的鱼,加酸菜汤,端上来鱼白汤黄,味道居然还十分不错,另外还有一壶酒,揭开壶盖,浓香扑鼻,正是龙血酒。
      末儿无酒不欢,正要给自己斟一杯,兰德忽然按住了壶口,“我有些口渴,先替我泡壶茶可好?”
      夫君有命,岂有他言?末儿蹬蹬蹬就上楼替他找茶叶。兰德将酒壶递给阿朝,阿朝看了看,闻了闻,再掏出银针细细查看,“有蛊。但并非烈性之毒,看来勾香落只是想给娘娘一点教训,并不打算要她的命。”
      香落的性子有些偏激,末儿近日的冷淡也许已经令她不悦,苗女施蛊掌控男人的传闻也屡见不鲜,兰德道:“倒了它,换一壶。”
      “这里面是阳蛊,阴蛊一定还在勾香落手里,蛊未入人体,一定瞒不过勾香落。”阿朝道,“她既然没下重手,这酒就算喝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兰德眉头微皱,取出一粒醒酒丸了,提起小酒壶,和酒吞下。
      阿朝有意外,“你……”
      “不会要命却令人痛苦的法子多得是,要她这样做已经是为难,何必再让她受这份罪?”兰德放下酒壶,神色宁定,另换了一壶酒,看到阿朝眼中的惊异,淡淡一笑,“放心,世上还有什么蛊能比得过碧落蛊?”
      有碧落蛊在身,他已经可以算得上百毒不侵。世上唯一能要他性命的东西早已经潜伏在地内,他确实不用再惧怕这小小的蛊毒。
      阿朝下意识看了看窗外,“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太阳并没有从西边出来,殿下,就算对你的身体无碍,但为别人挡下毒酒这种事,真不像你做出来的啊。”
      兰德声音平淡,“一把正用得趁手的刀,当然要仔细呵护,不能让它磕损。”
      说话间,末儿泡好了茶下来,然后才开始吃饭。刚放下筷子,香落的侍女便来了:“小姐竹楼后的花开了,想请王爷去赏花。”
      末儿苦着脸万般无奈地去了,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夜里,兰德才放松了紧握的手,额头已经有一层细汗。
      阿朝吃了一惊,忙搭住他的脉门。
      “不用诊了。”兰德微微吸了口冷气,“……碧落蛊能没压制住它。”

      这不是末儿第一次来勾香落的香闺作客,但香落却没有像从前一样在门口相迎,才走进去,侍女就在外面关上了门,“小姐在楼上,王爷请自己进去吧。”
      窗外雨丝洒在树叶上,沙沙作响,晚风带进清凉的水汽,屋内有一股甜郁郁、暖丝丝的香气,从肌肤透进骨髓,很是好闻。
      后院开了什么花,这样香?
      “……香落?”末儿唤了一声,没人应声,也许在后院吧。不过就在她打算往后门走的时候,“嗒”地一声轻响,一样东西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一路叮铃铃做响。
      是香落脚镯上的银铃铛。
      末儿捡起它,才发现球上还连着一条软红缎带。
      “香落,你在楼上?”
      香落没有回答,手里的缎带却动了动。
      末儿便拉着缎带上了二楼,二楼没有点灯,香气却更浓郁,直欲将人薰醉了。昏暗中无法视物,末儿沿着缎带走,“砰”地一下,撞上了一样硬物,一摸,原来是床架。床上有个人影,脚腕上的银镯在黑暗中淡淡闪烁着一层银光。
      “怎么不点灯?”末儿走过去,“叫我来做什么?香落你哪里不舒服吗?”
      香落偎过来,一双手柔若无骨,轻轻搂住了末儿的脖子,轻声道:“嗯,我不舒服,我很热,你不热吗?”
      不知道是因为门窗都关紧了,还是晚饭时点起的一点酒气,末儿是有点热,,拿手扇了扇风,“我去开窗——”
      才起身,便给拉回去,香落整个人伏在她的背上,“衣服脱了就不热了……”声音低而软,手真的绕到末儿的襟口。
      “喂,喂,不要动手动脚啊。”末儿抓住她的手,隐隐有点奇怪,香落好像不太对劲,“生病了说话啊,阿朝的医术也不懒,让他帮你看看。”
      香落没有回答,反握住她的手,指尖抚着她掌侧的伤口,“还疼吗?”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末儿顿时紧张起来,“不、不疼了。”
      香落在她身后一声低笑,忽然轻轻开口唱起歌来: “伸手给哥咬个印,越咬越见妹情深,青山不老存痕迹,见那牙痕如见人……”
      她的声音越唱越低,最后拉起末儿的手,轻轻送到唇边,一吻,声音异样缠绵:“凤郎,你是我咬中的人,这牙印就是我心中的见证,你要不嫌弃,今天,我就做你的女人。”
      不,不,不!
      末儿吞了吞口水,颤声道:“香、香落……你先放手,我们好好说话……”
      “才不要……”香落的手滑到她的腰带上,“你喝了合欢酒,难道真想我停手?你看,你的身体在发热,很热,很热……”
      末儿确实在发热,不过已经不单是因为酒,更是因为急,因为香落已经开始解她的腰带了,“喂,喂,停手,快停手,我不热,我一点儿也不热——”
      香落格格笑,“傻瓜,你都出汗了。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末儿又要护腰带,又要护衣领,手忙脚乱,应接不暇,急得满头是汗。空气中的甜香媚人,每吸进一口,就觉得脑子好像胀了一分,身体真的在发热,不同于酒劲的发热。
      心里知道应该阻止香落,身体却热得想自己动手宽衣。香落在她眼中看到一丝迷茫,脸凑过去,吻住了她的脖颈,轻轻咬了一口。脖子上传来细碎的疼痛,末儿骤然回魂,猛地推开了香落。
      这一推并不算很用力,香落却跌在了床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末儿,“你,你不想要我?”
      “不能,我不能……”
      “说什么我不丑,说什么表相不过皮毛骨肉,都是骗我的,是不是?!我真的很丑是不是?!丑到,用了合欢酒和助情香,你还是不愿碰我?!”香落尖声问道。
      “不是,不是这么回事……”末儿只觉得好像有一把火从心底一直烧到咽喉,很热,很热,很热。空气中的香味似乎更浓了,像浓重的丝被裹在身上,让人透不过气来,末儿松了松领口,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香落的神情却渐渐冷下来,抚着自己的脸庞,指尖轻轻发颤,“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也和那些跟我求婚的汉人一样……他们做出喜欢我的样子,眼睛却不敢停在我的脸上超过半刻钟,我开始还不知道原因,后来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在背后说我丑,丑得让他们想吐。第二天,我一个个问他们,为什么不敢看我的脸,哈哈哈,你猜,他们怎么说?他们居然说是因为我太美丽了……哈哈哈……”
      香落笑着,笑得末儿心里直发苦。
      “可你明明是不一样的,你没有说那些假惺惺的话,你看我的时候,眼睛一下都没有闪避,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我……怎么,是我看错了吗?你也是假的吗?”
      末儿真是急得团团转,却是有苦说不出,“我是喜欢你的,香落,可,可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唉,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泪水从香落眼中真流而下,香落看着末儿,慢慢笑道:“真的吗?地你告诉我,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这个笑容冰凉而凄厉,末儿从没见过香落这个模样——不,末儿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露出这种模样——这已经不单单是愤怒或者是伤心,这是绝望,心死成灰,只是一点点微暗的光芒,如血如碳,那是恨。
      恨苍天安排给自己的命运,恨眼前的这个人,更恨自己!
      末儿心头一颤,灼热的呼吸和纷乱的思绪中,完全理不出头绪。猛一掌击向窗子,掌风震断了窗棱,晚风挟着水汽吹进屋子,沉沉的甜香被吹散,末儿只觉得头脑一阵清明,已经下了决定。
      她走过去,扶起香落。
      末儿的手一碰上香落,香落便像被烫着了一般想挣脱,但末儿的手很有力,看着她目光清朗,“刚才有没有伤着你?”
      “有没有伤着我?哈哈,哈哈,说这种废话有什么用?!”香落尖声道,“说实话吧凤兰初!早在宣城你就认出了我脸上的印记,你和凤兰德,和阿度夜藤并没有什么两样,你知道得到我就是得到了千江寨,那才是你想要的!这一路,这一路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骗我!”
      “香落,我喜欢你,不管你是小偷儿,还是现在的勾家大小姐。”末儿看着香落的脸,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悲哀,“但我确实是骗了你。”
      前一句让香落发沉的心轻轻涌动起希望的光,但后一句,却让香落的心直接坠入地狱。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安王凤兰初,那块令牌,是安王借给我的。”
      香落一愣,猛然抬起了头,“你不愿意碰我,你疏远我,就是因为这一点?”傻子,傻子,不是王爷算什么?是王爷才更烦呢!香落几乎要喜极而泣,就在她忍不住想扑入末儿怀里的时候,末儿握住了她的肩,眼睛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澈而决然,“不,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说,你说。”
      香落脸上泪痕还没有干,笑容却已经灿然绽放。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已经绝望之时,还能看见希望更美好的事了。
      她笑吟吟地望着末儿,眸中是不尽的欢喜与期待。末儿忽然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才一字一字道: “我不是安王,我的真实身份,是大晏的太子妃。”
      香落的笑容一时无法散去,就那样僵在脸上,下意识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是女人……”
      “你闭嘴!”香落激动地站了起来,“不想要我就不想要我,何必撒这种谎,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对不起。”
      面对香落的愤怒和失望,除了这三个字,末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混蛋,你以为我会信吗?!”香落一把扯开她的衣襟,“是男是女我会分不清吗?你明明就是——”
      像是被刀斩一般,言语断绝。
      外衫与里衣之下,一层白布裹住了胸衣。
      香落的目光立刻挪向末儿的咽喉,是的,光滑一片,没有喉结。平常被衣领所遮,而她也绝对没有想到这样洒脱的男子居然是个女人,根本从未留意。还有,身形虽然挺拔,腰身却比寻常男子纤瘦,她原先还以为是中原男子外表文弱之故。还有这双手,她曾经迷恋这双手的纤长,也仰慕这双手的有力,她曾这双手亲自包扎,却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根本就不是一双男人的手!
      一桩一件,一点一滴,因为她曾经扮过男装,更明白女人扮男装之显眼与不易,所以才更加疏于观察的所有地方,一一向她昭示着答案。
      血色,从她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滚……”香落低低地,低低地吐出这个字,“在我杀你之前,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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