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墙秋》程员外

2、安王爷

　　安老王妃看上去更老了，这世上能让人迅速衰老的东西，除了时间，还有忧虑。
　　老王妃不能不忧虑，她的孙子安王爷在西北边境上带兵与辽国人对峙了四年。而这两个月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坏。

　　王爷的部下叛变。
　　王爷的队伍被打散。
　　王爷受了伤……

　　老王妃希望我说服皇上，看在从小和安王爷一起长大的份上，将安王爷换回来。
　　好个糊涂的王妃，战场主将，关乎士气，关乎国威，怎能说换就换？
　　更何况，是安王爷自己坚决要去的。一个心在战场上的人，又怎么会回来？

　　其实最希望安王爷回来的人，除了老王妃，当属皇上。
　　那一年如果不是没有更合适的人，皇上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去的。皇宫中寂寞的，又岂止女人。
　　但是四年过去了，难道现在也没有更合适的人吗？

　　然而更合适的人还没有找到，更坏的消息却传了过来：“安王爷已死。”朝臣一片惊叹。深夜，皇上站在大殿前，面冲西北方，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
　　“皇上，夜深了，小心风寒。”我抱着披风立身于后。
　　他背对着我沉声问道：“你真的相信他死了么？”
　　“很难讲。”
　　“你说他可能还活着？”听罢我的回答，皇上立刻转过身问，“你说说看！”
　　“主将死亡，于军队是大事，于朝廷内更是大事，可自古以来，有时候越是大事，反而传播的越隐秘，更何况此次信中所说的死因不是在战场上突然阵亡，而是伤口感染病故。”
　　“所以你认为安王爷若真是这样，那他早就该在死之前就想好封锁消息的方式，稳定人心，让此事秘密的传到我手中，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满朝皆知？”
　　“是。”
　　“如果他本来是这样设计的，但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探知此消息，而广为散播呢？”
　　“皇上，那样军队会先乱。”
　　“但是现在军队未乱，这就说明一切都在安王爷的掌握之中，包括现在满朝文武一片混乱的局面，也是他故意造成。”皇上点点头，转过头直视着我，缓缓问道：“为什么呢？未秋，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看着皇上，一字一句地道：
　　“为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
　　皇上看着我，若有所思。

　　一场秋雨一场凉。才几日的功夫，出门已要穿戴夹袄了。但是比天气变化更快的，是政局。
　　这几日，京城百姓都纷纷议论兵部换血的新闻，尚书被斩，右侍郎司务被发配充军。余下四十六人全被革职，永不叙用。当然，人们还津津乐道着另一件事——安王爷没死，非但没死，还反败为胜，结束了长达七年的对峙。

　　我端着茶，看着天空中的晚霞，红似血。
　　“娘娘，安王爷要回来了吗？”碧蓝认真地问道。
　　我笑笑地看着她，
　　“怎么？想你的孝姜了？”孝姜是安王爷的手下。
　　碧蓝少见地绯红了脸，依然稳重道：“娘娘说笑。”
　　我喝口茶，心中突然一动，继续道，
　　“碧蓝，明年你就出宫嫁人吧。”
　　她吓了一跳，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反正你也只有三年，既已找到归宿，也不差这一年两年。嫁也是嫁到京城，我若想你，召你进宫就是。”
　　碧蓝听罢，立刻跪地，叩头谢恩。
　　看着感激不已的碧蓝，我的心中却泛起淡淡的酸意。

　　有人丢官，就一定有人升官，在朝臣的一片注目中，原通政使沈崇升任兵部尚书。于是，萧妃的静安宫里立刻就热闹了起来，因为萧妃正是沈崇的女儿沈萧桐。

　　当然，做为四皇子的亲生母亲，萧妃那里原本就不冷清。

　　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胡太医被召到静安宫的事情。妃子有病，皇后理应要去探望。

　　静安宫内，已坐了几个秀女。见我进来，大家纷纷行礼。
　　萧妃忙忙起身让位，
　　“姐姐好久都没来了。”
　　我坐到红木凳上，“听说妹妹最近身体不适，我特地过来看看。”
　　萧妃一边让宫女看茶，一边盈盈道，“让姐姐担心了，妹妹只是微染风寒，现下已无碍。”
　　“早晚天凉，妹妹要注意增减衣裳。”我喝了口茶，“好茶！”苦而不涩，味纯而清香。
　　萧妃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好。”说罢看看右手边的一个秀女。我也顺着看过去，却觉得有些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我索性问道。
　　“回娘娘，我叫青仰。”她一说话，我便认出来，这声音正是那日宝珠晕倒时，回答我问题的声音。我仔细地打量她，挽了一个高高的单髻，杏核眼，悬胆鼻，两道略直的长眉，虽不是柳叶弯眉，倒是多了几分英挺的感觉，别有一番美丽。
　　“那日晕倒的秀女现下如何？”我又问，故意不点宝珠的名字。
　　“回娘娘，她早已病愈了。”
　　萧妃甚是好奇的问：“你们在说什么？”
　　“是个秀女，前日她们给我问安的时候，这个秀女突然晕倒了。”
　　萧妃摇摇头，“想是水土不服之类的原因吧。”
　　“正是，再加上风寒。如今这天气是一天天地变凉了，大家可得好生注意。”
　　一边说着，一边觉得似乎有人正直盯着我。
　　是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