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薰恋人》灵希

15、Chapter 15

　　清晨。
　　微凉的雾气还没有彻底消散，凌独自一个人坐在长长的木椅上，披着厚厚的外套，悠然自得的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朝雾气渐散的一端看过去，不多一会，一身白色运动服的殷琉薰从山坡的另一端跑过来，额头上已经沁出密密的汗珠。
　　东方凌一边吸着牛奶一边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笑眯眯的说道：
　　“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不合格啊！”
　　殷琉薰很累的呼了一口气，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为什么要我一个人锻炼？”
　　“我脚受伤啊！”东方凌一脸无辜的捧着牛奶，说道：“你身体那么弱，所以才要多多的锻炼，现在给我重新跑，什么时候可以用十分钟跑完全程，什么时候结束！”
　　魔鬼——
　　殷琉薰无可奈何的擦掉额头上的汗，再度启程，几乎是带点蹒跚的跑下山坡。
　　放下手中的空牛奶盒，凌暗自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得逞的笑意染上眉梢，站起身来做了几个伸展的动作，深深的吸了一口山上清新的空气，正准备小跑一段的时候，一个声音让她停住了脚步。
　　“凌——”
　　东方凌惊愕的回过头。
　　东方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的眉头纠结，面孔严峻。
　　凌吃惊的看着自己的爸爸，他很少出现如此郑重的样子，除非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中升起
　　“爸爸……”
　　“你和薰必须马上和我回去，”东方毅简明的说道：“殷老先生……现在在医院等着你们……”
　　一阵冰凉的麻木在瞬间侵袭了凌的身体，凌震惊的看着东方毅，仿佛不敢相信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
　　“殷爷爷怎么了？”
　　“就在你们离开的那天晚上，殷老先生突然旧疾发作，现在在医院里，生命垂危！”
　　如同一记闷雷在凌的头顶炸响，凌的耳边只留下轰隆隆的声音。
　　她彻底懵住了。

　　***** ******

　　南川第一医院。
　　重症加护病房外长长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带着因为激烈的奔跑而微微的喘息声，东方凌是一口气跑进来的。
　　殷琉枫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长廊里雪亮的灯光照在他俊帅的侧脸上，照出一片疲惫的苍白。
　　仿佛是听到脚步的声音，他抬起头来——
　　东方凌站在他的面前，面庞上还有着急促呼吸的红晕，原本清亮的眼眸中充满了紧张的成分。
　　“枫……”
　　“你什么也不用说，”殷琉枫的目光通过加护病房的窗户，凝神看着躺在里面的一个老人，他淡淡地说道：
　　“爷爷要见你，他似乎有话要对你说——”
　　凌愕然的看着殷琉枫淡然的神气。
　　一个医生走了过来，示意凌和他走。
　　凌被领进了加护病房。
　　长长的寂静的走廊，雪白的墙壁，刺眼的灯光。
　　一条修长的影子在走廊的地面上微微的晃动，却没有一点点要向前的意思。
　　殷琉薰如同化石一般僵立在原地，而面孔上同样僵凝的颜色确暴露了他心底颤栗的紧张和恐惧。
　　他突然之间，很害怕很害怕，医院里，那种异样的带有死亡的味道让他敏感的心一点点的惊恐起来。
　　东方毅站在他身后。
　　“你应该过去，”东方毅说，“躺在那里的人——也是你的爷爷。”

　　加护病房里安静的只有老人费力的拖长的呼吸声。
　　凌看着扣在殷爷爷脸上的氧气罩，看着那个透明的罩子一上一下的起伏着，她靠近了殷爷爷。
　　殷爷爷就在这个时候一点点得睁开了眼睛，仿佛他一直都是在等待东方凌，原本干涸的双眸中竟然一点点地泛出光亮来。
　　他的手一点点地挪动着，一点点地握住了凌的手。
　　凌感受到了那手最后一点点的暖意。
　　氧气罩侧到一边，殷爷爷干裂的嘴唇抖动着，凌必须俯下身才能听到殷爷爷颤动的声音。
　　“拜托你……我拜托你……”
　　凌感觉到爷爷的手一点点地举起，仿佛是指着某个方向，凌侧头看去，她看到加护病房的窗外，有殷琉枫和殷琉薰两个人。
　　凌看着爷爷的手一点点地举起，指着那两个人。
　　微弱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拖长的呼吸声。
　　“你……要……做到，不要……让……他们在互相……憎恨，他们是……是……”
　　爷爷的手在用力，声音更加小了下去，他死死的凝看着凌，嘴一张一合着，断断续续的发出每一个声音。
　　……
　　寂静的加护病房。
　　凌听着爷爷的声音，她忽然痛苦的快要窒息。
　　殷爷爷干枯的眼窝流出泪来，他似乎在等着凌的回答，在看到凌的迟疑时，再次吃力的发出最后的声音。
　　“……凌……答应爷爷……爷爷……求你……”
　　那一瞬间，凌的胸腔仿佛被什么哽住，冰凉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在铺天盖地的泪水中，窗外，那两个人的影子已经融合在一起，模糊的再也分不清了。

　　***** *****

　　五月，殷爷爷的葬礼刚刚结束。
　　殷家理所应当的成为众多媒体关注的对象。
　　高贵久远的殷氏家族，牢固的根基自然不言而喻，拥有数以亿计的财富，声名远播，旗下集团更是涉足于各个领域，几乎是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财富通过各种渠道流入殷氏王国。
　　这样一个实力惊人的王国，在殷家统帅殷善道离开之后，到底要由谁来继承？
　　在答案没有揭晓之前，无论是外界的人士还是殷氏集团的各级主管几乎都认定殷琉枫将是他们的新主人。
　　处事敏捷、行事果断，殷老先生生前就对他给予了很高的厚望，还有殷琉枫的生母乃是法国皇室贵族，在许多年前，这场婚姻曾是殷家每一个人的骄傲。
　　如果是殷琉枫继承殷家的产业，殷氏势必会得到海外的支持，其发展势头绝对不可估量。
　　几乎所有与此事有关联的人都沉浸在忐忑不安的情绪中。
　　唯有乔管家安之若素，和殷老先生生前一样，细心的打理着殷家的一切日常事务，殷家的步调，依旧是有条不紊，安安静静。
　　所有的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着。
　　直到一天的下午，殷家的代理律师东方毅拿着殷爷爷生前立下的遗嘱带着不同的意义走进了殷家。
　　凌最后一个走进了主客厅。
　　她看到了公事公办的东方毅，还有沉稳冷静的殷琉枫。
　　殷琉薰也在。
　　他修长的身体斜倚在开满鲜花的窗旁，晶莹的手指在碧绿的叶子上不停的摆弄着，在听到凌下楼的声音之后。
　　他安静的回过头，恬静仿佛是神话的美神，对着凌，淡淡的一笑，那笑容，淡雅如同他手中的小雏菊花瓣。
　　凌看到东方毅手中还没有开封的文件，犹豫地说了一句。
　　“爸爸……”
　　“坐下吧！”东方毅说道：“殷老先生生前对我说过，如果哪一天我要宣读他的遗嘱，你必须到场。”
　　凌迟疑的坐下。
　　殷琉枫的脸上始终是淡然的表情，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从殷爷爷离开的那一天，他就再没有和凌有过任何一次的接触。
　　黄色的花瓣在薰的指尖旋转，他凝神眼前小雏菊的样子倒仿佛是眼前即将开始的纷争与他无关。
　　东方毅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那份密封的文件。
　　寂静的主客厅里只有文件被打开得嘶嘶声。
　　东方毅取出了一页白色的纸，洁净的纸上，却只有简短的几行墨迹，他的目光很快的在那几行墨迹上扫过。
　　东方凌看到爸爸的手忽然颤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度吃惊的东西。
　　“这是……”东方毅的目光突然看向了自己的女儿，目光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讶，“怎么会……这样……”
　　殷琉枫异常冷静地看过来。
　　殷琉薰的手轻轻的一颤，那片柔美的花瓣便悄无声息的坠落，落在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花园里，海棠花早已经开谢，一树嫩绿的叶子也终于舒展开来，炽热的夏天即将来临。

　　***** ******

　　东方毅惊异的看着东方凌，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居然也在这一颗无法掩饰自己的愕然和紧张了。
　　凌小声地说了句：“爸爸……”
　　东方毅恍若回过神来，只是他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捏紧了那张遗嘱。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宣读的声音。
　　东方毅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看着那份简明的遗嘱，言语间已经恢复了一个律师所应该有的冷静与公正无私。
　　“殷老先生的遗嘱是，因为殷家与东方家有婚约的缘故，所以关于殷家的继承人，将有东方凌的选择来决定——”
　　此语一出，如同惊雷一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炸响。
　　凌失声叫出来：“爸爸——”
　　殷琉枫和殷琉薰怔然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瞬间，东方凌成了所有人注目的核心。
　　东方毅的话还没有说完：“由东方凌选定，在三年后也就是东方凌十八岁的时候和她订婚的人，将成为殷家的继承人，而剩下的那个人，将被马上送往欧洲的殷家堡，不得再介入殷家的任何事务。”
　　枫的目光在瞬间变的犀利而冷锐起来。
　　薰转头看着凌。
　　凌的瞳眸中闪动着震惊的光芒，就仿佛她听到是极度荒诞的天方夜谭，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爸爸，声音竟带着微微的颤抖。
　　“怎么会……爸爸，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爸爸——”
　　“你只有一天的考虑时间，明天上午，将有殷氏集团高级主管会议，那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的你的决定。”
　　东方毅合上手中的文件站了起来，凌几乎是祈求的看着他。
　　“爸爸……你不要走——”
　　“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和你见面！”
　　东方毅默然的捏紧手中的文件：“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是殷家的代理律师，对不起，凌，我无法给你任何意见。”
　　凌眼睁睁的看着东方毅走出主客厅。
　　典雅堂皇的主客厅，三个人都各怀心事的静默着。
　　殷琉薰默默地看着在大理石地面上缓缓流动的光芒，修长的身影在百叶窗前长久的倚立。
　　殷琉枫深邃的眼眸中忽然泛出冷淡的神色，他冷笑出声。
　　“看来我是必输无疑的了！”
　　冰冷的声音让凌如同被毒蛇咬中一般抬头看他，看着他冰冷而骄傲的眼神，她的心一阵阵的发抖。
　　枫忽然站起身，大步朝外走。
　　“枫……”
　　凌吃惊的站起来。
　　薰默默的抬头看着两个人，当他看到凌面孔上难以言喻的表情时，他的目光忽而紧张起来，就仿佛是原本属于他的幸福，马上要从他的指间溜走一样。
　　主客厅大门关上的声音让凌的身体一震。
　　她恍若失神的坐了下来，甚至察觉不到殷琉薰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殷琉薰安静的握住了她的手，眼眸中却有着一分紧张的小心翼翼，他轻声说道：
　　“你……不会放弃我……对吗？”
　　“……”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慌乱，薰情不自禁的捏紧了她的手，目光顿时变得固执起来：“说话啊！你是不会放弃我的，对吗？”
　　“……”

　　手指间有一种挤压的痛感，让凌一点点地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殷琉薰，宁静的一笑。
　　“……”
　　薰的眼神在凌长久的沉默中一点点的绝望起来，那种难解的寂静和沉闷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恐慌，就仿佛是有沉重的枷锁压在了他的身上，一时之间，他竟然憋闷的喘不气来。
　　“不要不说话啊！”
　　薰凝神看着她，捏紧她的手指骨上竟因为用力而出现青白的颜色，心底越来越多的紧张让他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你不是答应过我吗？要一直都陪着我，我们不要理那份莫名奇妙的遗嘱好不好？我们去香草园，这里的一切就都与我们无关了，好不好？嗯？”
　　他小心翼翼的商量着，小心翼翼的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生怕她会出现一点点不愿意的表情。

　　良久。
　　凌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她看着薰紧张的样子，微微的一笑，笑容一如从前慧黠聪明的东方凌。
　　“薰，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薰一怔。
　　“那个水池……你说过那的泉水有特殊的香气……”凌仔细的说着，眼中一片清明，唇边是淡然的微笑，“可是我怎么努力，都闻不到那种香气啊！你说过，一定可以让我闻到那泉水的香气，对不对？”
　　“……”

　　薰安静的看着她，目光飘缈美丽。
　　宁静的空气中似乎缓缓流动着某种香气。
　　百叶窗旁，金黄的小雏菊迎着灿烂的阳光，灿烂的开放着。

　　“让我闻到那泉水的香气吧！因为是薰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却做不到，所以觉得很没有面子。”
　　薰站起身，目光一如单纯的孩子：“如果我做到了，你会怎么做？”
　　凌抬头，浅浅一笑：“我会给薰真正所需要的，给薰最好的……”

　　仿佛大石落地，薰的眼眸瞬间明亮起来，单纯而自信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开来，轻握住凌的手，竟有了无穷的暖意。
　　“我一定可以做到——”

　　阳光在堂皇的主客厅里灿烂流转。
　　凌看着薰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外，如同天空一般晴朗的眸子里有着柔和的光彩，直到另一个人缓缓的走进她的视线之中。
　　乔管家安之若素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凌一片了然的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刚才，您一直都在门外，对吗？”
　　“是……”
　　凌微笑：“殷爷爷还留了什么话给我吗？”
　　乔管家缓缓的抬起头来，低声说道：“老爷说你一定会明白他的迫不得已，就像当年在殷琉薰进入殷家的时候，老爷必须在他和枫之间做一个选择一样，作为局内人的老爷，无法公平——”
　　“我已经明白殷爷爷的意思了……”
　　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把包含着千头万绪的眼神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她默然出声，“但是这样——好自私啊！怎么可以……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呢……怎么可以……”
　　“凌小姐……”
　　“爷爷说的对，他们是兄弟，他们确实不能再憎恨下去了，可是，无论我怎么选择，他们当中势必会有一个人，把所有的恨转嫁到我的身上，而与殷家有婚约的我是绝对无法逃避得，这是多么绝妙的一步好棋啊！要切开他们相争的仇恨，却把剑放在了我的手里。”
　　乔管家的目光黯然下去：“刚才，我遇到了你的父亲——”
　　凌的瞳眸骤然亮起，她知道乔管家不说是东方律师而说成父亲的话中特指。
　　“你父亲让我转告你，如果你选择的正确，无论如何都会成就一个人，但是如果选择错误了，很可能会同时毁了两个人——”
　　凌的身体微微一颤。
　　这也正是她所害怕的，薰和枫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梦想和需要，他们——谁也不能替代谁。
　　“老爷还有一句话留给了你……”乔管家缓慢的说道：“很重要的一句……凌小姐一定要知道……”
　　凌看着乔管家，双眸清澈如冷泉。
　　一阵风吹来，窗台上，小小的雏菊花瓣悠然飘落，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金色的弧度，缓缓的落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