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褪色无痕》芊予

1、第 1 章

　　开始一段感情的理由可能很简单，可能是一个眼神，一次对话，一个巧合，然而，结束的理由却是理不清的。

　　小筑初见薇薇时，若宝玉在大观园会了黛玉，那一层惊艳，穿过容貌渗到骨子里，而后如午夜的夜来香，喷薄直至灵魂。仿佛他一生一世的浪漫念想，都付诸于那刻，以前不曾有，之后也不会再有，只是那刻，淋漓的爆发，连积攒了二十多年的理智也挡不住。

　　他也奇怪，便顺势想到了《红楼梦》中黛玉的说辞，偏那一句钻进了脑子，拔不出来。“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

　　又好似是薇薇说的，她分明启了朱唇，却怎么和黛玉的腔调融到一块儿去了。

　　Wrong time，他们本不该相见的，纵然凑巧见了，也不该有任何后续。

　　这些话用不着提醒，各自孤单的在城市里打滚儿了几年，莫非谁还能单纯的憧憬爱情。

　　可还是爱了，小筑喜欢下班后与薇薇共进晚餐，而后，看着她将菜单拿起来，用纤细的手指小心的翻页，琢磨，带着一脸对美味的垂涎和对价钱的算计。喜欢偶尔手头上有了积蓄，带薇薇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待她从试衣间蹦出来，一起听售货员滔滔不绝的称赞。

　　当然，吵架不可避免，为了钱，工作，未来。两人都有理不清的烦恼，夹杂在一起，更是千头万绪。

　　也正因为此，幸福显得弥足珍贵。

　　闲时，两人相互偎依，不大的电脑屏幕里飘出旧电影，古老的情节，却看得欢喜。随着情节闲聊，未相识前尽十年的过往，像原野上的车前草，轻盈掠过。那些不快，委屈都被彼此舔舐，细细咀嚼进了血液。

　　黎明前，天色无边际的深邃下去，薇薇说，还有些事，你不懂。

　　那么，你告诉我。

　　小筑以为倾听就能了解全部，偏偏，有些事情无从说起。

　　薇薇生日，小筑早起买了食材，下厨做了一桌菜，还请了几个朋友一起庆祝。薇薇只小口尝试，说咸了。

　　咸了吗？

　　是，太咸了。

　　于是，生日宴临时改了戏台子，你方说罢我登台，最后还动了手，掀了桌子。挥霍了血气方刚，朋友们散去，只留一地残羹冷炙。

　　小筑哭了，近乎歇斯底里，说我只要你的一点感激，都不行吗？

　　他以为，薇薇是不知好歹的女人，但心里，薇薇感激着，他不知道。他更不知道，除了感激，他还想要更多。

　　而薇薇想要的，也不只是一桌放多了盐的菜。

　　剧场结束，大幕也该拉上了，可男女主角却仍不甘心。隔天，小筑收到了一条短信，薇薇说，要是能半年不吵架，我就嫁给你。

　　峰回路转，说不清第几次。

　　爱情，最怕演绎成鸡肋，留之无用，弃之有味。不管给它设定的目标是神圣的婚姻，还是游戏一场。

　　小筑家的房子要翻修，他便把刚发的工资折了一半，寄去了。薇薇并没不悦，只说，看来要节约些，去租张碟吧，不去电影院了。

　　这不是个好主意，在碟铺，由于和老板三两块钱的争执，薇薇竟褪去了柔软，刚烈到失控。

　　一路闹到派出所，小筑束手无策，他从没经历过，也没想过要去经历。警察不耐烦的询问，薇薇低着头，只字不答。后来，咬了咬嘴唇，又拿口红精心的盖过那印迹，拿起电话迅速的拨了个号码。

　　不久，一个男人出现，难题迎刃而解。

　　小筑陷入疯狂的自卑，他不再主动联系薇薇，薇薇也在过后的几日消失了。小筑想，薇薇必定和那男人在一起，坐在高贵的餐厅里，用纤长的手指翻着羊皮边框的菜单，用来琢磨菜价的眉头也舒展了，独剩一脸幸福。

　　但薇薇还是出现了，她看上去气色不错，一头钻进小筑的怀里，温柔依旧。

　　你……小筑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爱情还在，越演越烈。他们像预知了世界末日般，疯狂的透支快乐。若有时间，必形影不离，许多深夜，两人流连于各色的酒精中，喝个烂醉，而后你侬我侬，没一句正经。

　　这么大方花钱，不攒老婆本了？薇薇眼迷离，戏谑。

　　不了，不了……小筑挥着手，大喊。

　　然，在小筑心里，仍是想娶她的，但他绝不会率先提及，免得碰一鼻子灰。薇薇有女人的直觉，这是极盛转衰的时候，越是相安无事，越是风雨欲来。

　　十一长假，薇薇应了个朋友的邀请去外地玩，那朋友是男的，小筑知道，薇薇也明白个中状况。

　　离别时，小筑辗转反复，终忍不住，说薇薇，你别去了。薇薇笑得很无奈，说票已经定了，不去怎么行？

　　可以退票啊，小筑和薇薇都假装忽略了这个显而易见的可能。爱情，本身就是在不断忽略一些事，当把彼此都加入了忽略的行列，爱情便可宣告玩完。

　　那七天，小筑很痛苦，借酒浇愁，然后在街上吐得肝肠寸断。他发短信告诉薇薇，薇薇只是淡淡的说，别折磨自己。这不是小筑希望的答案，但，还能说什么？

　　薇薇回来后，没有来找小筑，意料之中。

　　分开只是一瞬间的事，还好两不相欠。

　　后来，小筑听说薇薇并没和结伴同游的男人在一起，其中缘由，他有过无数冲动想去弄明白，却又放弃了。

　　他已是局外人，偶尔忍不住跟朋友说起，感叹太快的起承转合，被讥讽没有出息，他一笑而过，也认了。

　　所幸没有断了联系，薇薇会隔许久给小筑一个电话，胡乱讲些什么，也不避讳情感。有时说得不愉快，也能像从前那样，愤怒的挂了电话。

　　不过除了这点，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了。

　　小筑开始追别的女孩，他觉得自己该脚踏实地的好好干事业，然后找个本分女人，成个家。

　　没想到，薇薇的结婚日期比他的来得快。

　　那晚，小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放声大哭。他想起了过往，想起了要挣很多钱，让薇薇穿上最贵最美的婚纱，这不是许诺，因为他从未说过。

　　但这是誓言，他在自己心里发的，直至今日，他还渴望遵从，却不再有机会。

　　清晨，小筑狠狠的洗了脸，对镜，红肿着眼睛笑了。薇薇注定该用美丽容颜去换取理想的生活，他给不起，就不该阻挠。

　　婚礼前夜，薇薇接到了小筑的祝福，这是他们之间最为平静和快乐的一次对话，彼此像私交不错的朋友。

　　往事如烟。

　　末了，小筑还是弱弱问了句，他是谁？

　　薇薇笑了，回答得很大方，却未在小筑臆想范围。并非高官商贾，只是一个同事，相当的年龄，平凡的家境和收入。

　　放下电话，小筑辗转反侧，他思量了许多桥段，甚至于可以在婚礼上出现，拉着薇薇离开，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可事实上，小筑只是给自己喂了两颗安眠药，就这样蒙头睡过。

　　他知道，即使，即使他无比英勇潇洒的出现，薇薇也不会跟他走。

　　她要的，原来并没那么多。

　　很长的时间里，小筑无法释怀薇薇在结婚照里灿烂的笑容，她嘴角咧开的弧度，像夜半的月牙儿，总出现在小筑的梦里。

　　小筑不愿意再梦到她，每一次，就像经历了一场新的别离。

　　醒来，他拼命的阻止自己联系薇薇，生怕打扰了她的幸福。只是无人时，悄悄问自己，和薇薇，真的爱过吗？

　　当然，爱过的。

　　这答案足以让他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