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X和珅/ 413生前身后事》叶莫问

1、第 1 章

　　弘历其实一直挺不理解他阿玛的，不管是从做皇帝或者是做人上，他一直觉得自己阿玛一天到晚费力不讨好，做皇帝嘛，就应该光明正大让别人都夸赞着才对。不过他最不明白的还是明明阿玛那般在意十三叔，为何却从来没有和十三叔说过一句。在他心里，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说出来的，他们都是整个大清的皇帝，谁敢拒绝他们？
　　弘历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他穿过雍亲王府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阿玛着人种下的大片梅花。弘历想着要摘一枝送给额娘。他跑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便看见十三叔站在梅花树下，身上披着阿玛最心爱的那件紫貂皮绣了福寿纹的袍子，他便不知不觉的停住了脚步。阿玛从远处走来，等到了十三叔面前，十三叔便低下了头，让阿玛给他把发辫上的雪拍落，阿玛的大太监高无庸就站在一旁，怀里抱着刚刚从阿玛手上接过来的兽纹镂花的镶金暖炉。阿玛的神色退去了往日里的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是温柔的，他脸上总是绷得紧紧地线条软化下来，眼睛里带着淡的看不出来的笑意。
　　然后十三叔发现了自己，笑着蹲下身来叫他元寿，然后张开双手，他便欢快的扑进十三叔怀里去。十三叔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他被十三叔抱起来，然后看见阿玛低下头来看自己，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阿玛的众多儿子里面，他并非最受宠的那个，儿时比不上大哥，长大后比不上福慧，便连天申，阿玛对他付出的心血也比自己多，但是弘历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因为十三叔最疼爱自己，所以自己不管犯了多大的事情，阿玛也从来不曾下过狠手。
　　阿玛即位的时候，弘历已经是可以参政的年纪了，也模模糊糊的发觉了阿玛和十三叔之间说不起道不明的感情，儿时的依赖和信任便逐渐转化成了恨意，恨父亲不守伦理，恨十三叔不知廉耻，最恨的是自己，天申，大哥，福慧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阿玛的十三弟。他有的时候甚至会恶意的去想，不知道十三叔大张双腿的时候是怎样的诱人，才能让自己那个最守规矩的阿玛念念不忘。
　　知道十三叔的死讯的时候他甚至是开心快意的，觉得自己心头的重负终于可以放下了，再也没有人会发现皇室这一点不为人知的耻辱。他走进灵堂的时候，阿玛唤他过去，低声喃喃道：“我总想着还有很长很多的时间，将你十年苦楚一点一点补回来，位极人臣，极尽荣宠，日夜相伴，子女双全。凡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四哥都想让你拥有，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竟然连第一个十年都没有挨过去……”
　　阿玛的眼神温柔而悠长，他知道阿玛是在透过他看十三叔，不过那又有什么用？他的十三叔，阿玛的十三弟，皇上的怡亲王，已经躺在面前冰冷的棺椁里，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而后阿玛就病了，他也开始更多的接触到政务，然后去阿玛的床前跟他汇报。阿玛有时候看着他发呆，眼神悲伤的仿佛要流泪，他知道阿玛想起了谁，他厌恶这张有些像十三叔的脸，不过若是这张脸能让自己离那个位子再近一点，他也是不在乎的。
　　阿玛病到了极处的时候，神智都甚至有些模糊，偶尔清醒的时候，便一遍一遍抓着他交代后事，要带了那个十三叔亲手绘制的小鼻烟壶下葬，他心里冷笑，却口上应的极好。他看着阿玛睡下，呼吸绵长，才转身离去，然后听见阿玛模糊的梦呓：“十三，元寿是个好的，政务学的极快，又素来和你亲厚，不必担心他薄待你的后人……”
　　他第一次觉得有些震惊，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感情，才能让人连那人的后人也要想的滴水不漏——铁帽子亲王，功臣后人，下一任皇帝作保，必要保百年长荣。
　　后来阿玛驾崩在了圆明园，他顺利的拿着光明正大匾后的遗诏登上了皇位，然后便是一道接着一道的旨意，将阿玛在那一道道祭文，诗词中满满的情谊抹去——大清丢不起这个人。
　　却也只有他知道那光明正大的匾后还放着一封空白的信，上面什么也没有写，他却知道那是阿玛给他的嘱托，要他照顾十三叔的后人。
　　直到后来十三叔的儿子跟着废太子后人结党谋反，他本想削去怡亲王爵位，可是临下旨的时候却犹豫了，或许是想起了儿时十三叔温暖的怀抱，或者是想起了那天阿玛模糊的梦呓，又或许是想起了阿玛看着十三叔时候眼里的波纹，甚至是那封空白的信。他最后只是终身罚禄，却让怡亲王的封号保留了下来。
　　他觉得阿玛的死是一种解脱，对他来说是，对阿玛自己来说更是，阿玛死后，他便不再担心有人会发现那不容于人的感情，也不用忍受阿玛看着他时候的目光。阿玛死了，也再也不用每年看着新供奉的荔枝发呆，然后发疯一样的一个人吃掉一筐一筐又一筐——明明那甜腻味道只有十三叔会喜欢。他觉得或许自己开始有些明白阿玛究竟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十三叔跪在脚下，虽然相隔只是一步，却也是整个天下的距离。
　　直到后来，他坐在皇位上已经几十年。
　　他看着御案下跪着的青年，冷声道：“和珅和大人，你胆子肥了，仗着朕的宠信竟然学会了贪财？”
　　青年深深叩首下去，匍匐在地上，低声回答：“皇上，前些日子你问奴才，您百年之后，奴才又要如何自处，这就是奴才给的答案。”
　　他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看着御案下的青年抬起头来坚定的看着他：“新君定容不下臣这个国家蛀虫，那样，臣便能随皇上而去。而新君抄了奴才的家，大清国库丰盈，定是能长长久久的。”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十三叔坚定的目光和阿玛眼中深藏的笑意，他走下龙椅，摸了摸青年的额头，就像多年之前他看见阿玛做的一样，他看见青年抬起头来，眼里是依恋和惊喜。
　　“善保，你肯随朕而去，朕也会为你保住丰绅殷德的。”
　　他看见青年漂亮的黑眼睛里猛地泛起雾气，然后笑了起来——阿玛，我终于明白你当年是用怎样的心情写下遗诏的了。
　　五年之后，乾隆皇帝心尖儿上的十公主封为固伦和孝公主，下嫁和珅之子丰绅殷德。善保，不管如何，一个固伦公主足够保住你的后人了。
　　他低声笑着看着身边已经不复年轻的天子宠臣：“善保，朕直到如今才能明白皇考的心里是如何想的。”
　　他看见善保的眼睛里流露出和十三叔一模一样的笑意。
　　“不过朕比皇考幸运，善保，你已经在朕身边多少年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快二十年了。”和珅答了话，便发现靠在藤椅上的皇上已经昏昏的快要睡了过去，便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了披风，守在一旁。
　　阿玛，如今儿子终于明白了那种想要将一切捧给另外一个人的心情，还好儿子和善保已经快走过两个十年了，以后，还会有更多个十年。
　　阿玛，十三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