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阮郎归》山色

35、第 35 章

　　都道是宰相门人七品官，立于门下的程贵程管家很是机灵地着丫环送上糕点，厅里众人见仆从鱼贯而入，又是添茶，又是点心，太子殿下自然也就敛了颜色，似是而非地轻哂，这才坐于位上。
　　“既然程府千金如此情急，倒不如由本太子去请了圣旨，也算是借花献佛，聊表寸心，程相意下如何？”他没有再看向程心雅，只是微侧了身子，把玩着杯盏，漫不经心地问道。
　　程定山如何能料得清这位主子的心思，见他竟似无意相争，自然是巴不得如此，闻言之下，欣喜之状溢于言表。阮佑安与心雅对视，见她神情颇有些凄惶，虽知这桩婚事仅是权宜，但到这个份上，便无不应之理，略一忖度，便起身致谢。
　　重熙自方才的纷乱，便只是看着众人中他的举手投足，见他如此，心下自是气闷上几分，虽说是早知有此，但真到临了，又怎会无动于衷？
　　那太子只是抬了抬手：“等事儿成了再谢也不迟，只是这婚姻大事马虎不得，操办起来颇费功夫，更何况是与相府结亲，更是大意不得，此番过来之前，我已着府里管事的挑了一批匠人，明儿就给你府上送去，但不知阮先生何时动身返家？”
　　“太子说得甚是，都怪老臣欢喜得糊涂了，择日不如撞日，子朴啊，你等会禀过你母亲，也挑些得力的人手随阮先生回府添置。”程定山如何不知这太子此来用意，既然决定入了太子阵营，这早些解开疙瘩总是好些。当下便顺水推舟，把差事丢于程俭。
　　太子见程相如此乖觉，郁郁的心思总算是好了些许，反正此行目的已成，便就起身就走，回过头：“诸位留步，本太子趁着这好天气也正待到街上走走，你们都有事在身，就不便相扰了。”
　　“明儿一早，我府里匠人便会派过去。”又行几步，回转身再度开口，话是向着阮佑安说的。程定山见他如此强调，自是心虚几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位爷有这般慑人！万幸回头得早，才没有动了阮佑安。
　　直到太子殿下出了程府，程定山的三魂七魄才归了位，丢下门口众人，径直拐进主屋找夫人商量婚事，省得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而程心雅，再没有抬头看那人离去的身影，见父亲走了后，也回了自己的屋。剩下程俭，他冲阮佑安笑笑，却也不知从何谈起。若不是心雅闹出这等事，他是不会知道爹爹竟胆大到私自扣押朝廷命官的，但若要说全不是父亲所为，恐怕也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但凡生在普通人家，左右不过是一介穷儒，如今父亲年迈，这合府上下百来号人，终归得是他来担着。
　　“我们四下里走走？”他问道，对阮先生，他是有歉意的，他虽不十分知情，却也有几分明白父亲的所作所为。妹子此番把他扯进来，多半也是冲着太子去的，对于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人，程俭只希望能够真成一家人，他就少些愧疚。
　　阮佑安抿唇一笑：“难得子朴有此心，佑安又岂有不奉陪的道理？”两人并肩，趁着天光正好，寒风未至，倒真真把程府前前后后逛了个遍，一路上，主客有问有答，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及到午时，程定山唤了一大家子人，将阮佑安奉为上宾，好吃好喝，这才于午后，将阮佑安送出府去。
　　阮佑安来时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倒是拉了一大帮子的人手，说是到阮府帮忙打点婚事用度的。
　　婉拒不成，他也只好听之任之，只是先众人一步，坐着程府的马车，回了阮家在京城的宅院。
　　阮府果然热闹。
　　真正的焦点，却是在一团忙而不乱的下人中间，闲闲坐在庭院里喝茶的太子殿下，午时日光，透过院内的紫薇花架，洒在他的侧脸上，与程府的乖舛又是两样。
　　阮佑安一踏进院子，便快走几步，还未到近前，太子已然一抬手，指了他近旁的石凳：“你也且坐下，这么好的光阴，最是适合品品茶、说说话。”
　　阮佑安只好坐下：“难为太子奔波了。”
　　“本太子乐意的事。”太子殿下闲闲地应到，便后仰在躺椅上，俨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阮佑安见状，心知是无意搭话。太子可以这般随性，他却毕竟是殿下为臣之人，细一思量，只得唤过经过身边的下人，交待了接应程府来人的事宜，一切吩咐完毕，这才看到重熙正步出大厅，往这边而来。
　　两人一照面，俱是一怔。
　　那日在相府，阮佑安见到她时，因场面委实太过混乱，他无暇顾及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女子，可是今天，她与太子双双出现，他便不得不多想。
　　在临清，她多次相助，甚至一路追到相府，这番恩义使得他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她明艳，却又不显得尖锐，即使是他这个无意于女色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好。在查柳案之前，他曾多次问那黄捕头这女子的来历，同黄捕头的猜想一样，他也认为这是个落魄江湖的武者，可是柳案之后，她的慎密与灵通，以及行事时的沉稳有度，却在在地提醒他，他们必是料错了一些事情。
　　及至她夜探相府，他曾有隐隐觉得，这女子待他太过热忱，可是这些，他都只是淡淡地便都掠过，身处朝堂之上，漩涡之中，一刻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身陷相府之后，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又何来闲暇去想这些。
　　可如今，她这般出现在这里，那些隐隐地错过的东西便再度浮现，指向的，都不是他所乐见。若她是太子隐在他身边的暗线，那临清府的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答案，落在她手里的程相罪证便等同于落入太子手中，即使是舍弃了他这枚棋子，太子照旧能在程定山头上动刀子。她的千里奔波相救，便只是戏码，她委身于太子便是情理之中。可若她是因为当初受他之托面见太子后，被太子相中强意相留，那他便是欠了人家终身。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不能如往日那般，微笑着错身而过。
　　重熙自然不惊讶见到他，只是看着他站在日光中，往这边看来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失了淡然，也怔在了当场。
　　院子中，太子闲闲地看着，嘴角若隐若现地一丝笑纹，似乎是早就看透般地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