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阮郎归》山色

25、第 25 章

　　皇宫再见，却已势同水火。
　　她父亲升职，位极人臣，明着暗着，已是四皇子的人。
　　本是至亲兄弟，一个风流倜傥，一个豪放率真，都是上上人，可惜了生在皇家，便有那么多的附庸，便有了各自的雄心。
　　若不是太学相遇，她本可以无觉地做着父亲的棋子，嫁了四皇子，好让这关系结得更牢些，只是偏偏相遇，偏偏她心里放的是那个风流无双的太子殿下。
　　所以彼时，她惴惴入宫，心下两难。
　　四皇子仍旧是豪爽的模样，似乎不知她父亲的用意，只是言辞间依旧的亲近，坐实了父亲攀龙附凤的心思。
　　而他，越发地玩世不恭，皇上家宴，他竟因一只蛐蛐迟了一刻有余。
　　那因皇上训斥而低垂的脸，她瞧出的是一片的冰寒，那一刻，她很清楚，他已将她弃得彻底。虽然那次家宴因太子晚来惹了圣怒，便草草散场，但有些事情，已成定局。
　　原以为，她的好足以让他争上一争，那日家宴却让她明白，太学的一丝情意，有人已可以忘得干净。
　　君既无情，她又能如何？
　　敛了性子，索性足不出户，在别院里当起大家闺秀。
　　可是，当父亲真正提及她的婚事，她才发现，原来不相见并不能不念。
　　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她岂会不知，女儿在他的心里只是棋子而已，继承家业的是哥哥，而她，只能成为哥哥的铺路石子。
　　她没有拒绝，只是不说话。
　　哥哥许是看出些端倪，便岔开了话题，许是四皇子于这婚事并不热切，这话，也才提了一次而已。
　　可是既然明白自己是不愿的，她便就不能放任这件事的发生。
　　她的父亲也许不明白，在他的膝下，见多了权谋算计，她只是不去理会，并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若说她的行事手段，也许，是最像她父亲。
　　因连连升迁，家中自是殷实，在钱财方面，父亲给的也是大方。
　　她不似其他女子爱添置衣裳，但是，她依旧比照着京城小姐们的用度去帐房支银子。
　　银子放着自然不好，她让手下的贴身丫环放到了钱庄，钱庄的利息虽然不高，但这几年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府里上下，该打点谁，打点多少才够，她自是思量再三，银子花得多，但也都花到了刀刃上，所以，这几个月来，父亲的所有事情便一丝不落地传到她的耳朵里，知道得越多，她也就明白，这程府，远不像父亲以为的风光无两。
　　官场上，虽比不得战场上的血肉横飞，但为了上位，死的人并不比战场上的少。她知道父亲造了许多孽，而这些孽债却总是要还的。
　　既然要还，总不好陪上全府的性命，所以，她要知道的，便多了许多，太子的心思，四皇子的心思，甚至是皇上的心思。
　　有些，她能打探得到，但有些，她自然打探不到。
　　她只能靠她打探到的，细细去推敲，那太子，远不似旁人以为的玩物丧志，若真是那样的男子，又怎能打动她的心？何况，他的身后，有福惠长公主和她的驸马爷，那一对夫妻，虽然并不热衷于政事，但金钱人脉，却足以撼动整个朝局。
　　而四皇子，虽然有许多的助力，但并不见得有多大的狠心去构陷从小玩到大的兄长。
　　皇上，是个开国的一代圣君，即使垂暮之年，却也并不见得真是老眼昏花得看不清楚朝堂的动作。
　　底下朝臣动得越频，大抵在老皇的眼里必然是越想除之而后快。
　　既然如此，陪上自己也未必能换来程府的荣华富贵，倒不如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合府安生。
　　几日前，她知道父亲盯上了故人。
　　阮佑安、太子、四皇子、她哥哥，都是太学的故交，如今他定了立场，却也让她明白，这是个可以借力的人。
　　所以，她甚至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而如今，他真的来了。
　　夕阳正浓。
　　湖心院外，隐约传来脚步声，两名家丁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子走了进来，分别在两名家丁手里塞上些物事。
　　那两名家丁便随着那女子走出院外。
　　院外，程府大小姐正立在院门边上。
　　等那些人走远，她才提了裙裾，迈过门槛，缓缓地向院内走去。
　　门自是上了锁的，她掏出钥匙，很快地开了门。
　　门内，阮佑安正站在窗边，见有动静，侧过头，见到来人，只是浅笑。
　　“阮先生好。”程心雅一福，微笑如初。
　　“心雅可好？”阮佑安转过身，心雅见他一手执袖，一手负于后，声音清朗，似乎现下是太学院的一次偶遇，而不是在这程相府上。
　　程心雅没有回答，缓步走至桌旁，替两人斟了茶，待先生过来坐下，她才就了座。
　　“先生好，我就好，可是现下，好像都不好。”她笑了笑，端起杯子抿着茶。如今在此处相见，怎么会好？
　　“我知道现在是委屈了先生。”程心雅自然知道这时机难得，有些话自是开门见山来得妥当些。“家父执迷，做下了许多错事，我不敢替他遮掩，想来也遮掩不了。此番前来，不过是向先生讨个人情。”
　　阮佑安没有插话，这个女学生当初女扮男装，若不是赵樊一时起意揭了她的发带，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她是个女儿身。她的爽朗敏锐，是许多男子所不及的。这样的女子本就非池中物，只是因为那样的父亲，要多受些苦罢了。
　　“我只是一个女子，朝堂之争是你们男儿的事，若不是当初在太学院心有所系，只怕如今我早站在父亲一边。那人虽看着荒唐，但既然先生都能投于他的门下，想来也知道那些事情只不过是他糊弄众人的幌子。若我料得没错，日后应还是他继承大统，可是这些，父亲并不这么看，如今我与那人已是两个阵营的人，可即使不能相伴到老，我也不愿成为他的阻碍。所以我的婚事便不让父亲做了主去。”
　　阮佑安只是听着，却才知道她竟是喜欢上了赵樊，想来也是藏得颇深，若不是她自己说出来，恐怕没有几人能看得出当初太学院里她竟存了这般心思。
　　“我来求先生，能配合于我，骗得父亲相信你我早已有情。”她抬起头，这要求自是有些荒唐，但她能想到的法子也就只得这一个，所以，即使厚着脸皮也不得不说了。“你如今手上有父亲的把柄，他必是忌惮于你，若是你能成为他的女婿，虽是担了和四皇子为敌的风险，但权衡利害，他会答应这桩婚事的。而这婚事，也只不过是个障眼法，即使真的要成亲，也是可以和离的。”
　　阮佑安依旧没有回答，于男女之事他一向不萦于心，程心雅的提议于此时已是上佳的办法。既能为太子拉得一个权臣，也可以无形中消了四皇子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