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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惊|变 ...

  •   晋渊一路赤着脚奔上东宫门楼,果然见外面火光阵阵,军靴磕在地上传出整齐划一的声响,不觉冷笑道:“晋凌好手段。”遂对徐卫道:“将青眉绑了,押入暗室,稍后处决。”
      徐卫闻言一惊,“殿下,是不是还要调查一番。”
      晋渊道:“那日你也见她言行有怪,甚以眼神暗示,当真以为孤未看入眼里?如今又替她说话,徐卫你好大的胆子!”
      徐卫退下一软跌跪地上:“殿下三思,一朝人去,魂再难归,奴才恐殿下日后忧思伤神。”

      晋渊咬牙切齿道:“自将宁城下葬一日,孤便连良知也一并埋入那坟冢,无心无肺之人何来伤神!更遑论她借宁城接近于孤,离间天家骨肉父兄,此十恶不赦之行径,再难饶恕!”
      徐卫仍哆嗦犹豫,晋渊怒道:“若再不去,孤便将你仍下这门楼!”徐卫叩首才去,晋渊伸手扶住墙垛,心中哀叹一朝棋错,满盘皆输。

      他究竟错在哪里?错在明知道宁城已经下葬却还执意留住一分念想,错在明知道青眉与赵王千丝万缕却仍将她放在身侧,错在明知道晋凌意在自己却仍派出暗卫护卫父皇安全,错在千不该万不该却仍执意相信父子同血,弟兄同脉。

      心中正离恨难恕,忽听门楼下徐清道:“奴才传陛下旨意,速速开门接旨。”晋渊冷冷笑了三声,遂下了门,宫门左右黄门见太子赤脚散发现身门前,惊慌道:“殿下!”
      晋渊道:“开门。”
      一黄门道:“殿下请回钦安殿休整,奴才便将门外传旨之人引入钦安殿便是。”
      晋渊叱道:“此等图谋不轨,祸水东引之人,岂能容他污我东宫半步?”
      “可那是圣旨……”
      晋渊喝道:“开门!”
      左右黄门忙去开门,晋渊便随着门开痕迹缓步踱出东宫。

      徐清见是太子赤脚散发亲自迎出,心中猛然一惊,手中握着的圣旨也仿若一柄烙铁,烫的手掌生疼。面上仍挂了笑意,道:“殿下带病,看样想是已经睡下,这大冷天的亲自迎出来,奴才实在万死莫赎。”
      晋渊左右扫了一圈兵士见具是前锋营兵卫,心思一动明白三分,反对徐清笑道:“常侍腿脚倒是很快,不在父皇身边当值,竟然夜访东宫还如此劳师动众,不知父皇他日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徐清道:“殿下还是回钦安殿更衣素面,待奴才往内殿去宣旨。“
      转眼便满脸阴鹜,冷声对徐清道:“如若是父皇旨意,此刻应由禁军亲卫来,为何是前锋营兵卫?”

      徐清故作镇静,举起手中圣旨道:“奴才确奉陛下旨意,请殿下接旨罢。”
      晋渊道:“既如此,常侍何须非要入了东宫去”眼睛扫了一圈,又道:“莫非你想教这些兵士放火烧了东宫,让世人以为孤畏罪自决?”见徐清面色阵红阵白,紧张惶恐,心思一沉,莫非……
      晋渊厉声喝道:“徐清,你可知假传圣旨是诛九族的大罪!”

      徐清霍然一惊,手抖的筛糠般,面色憎白。却听身后一人军靴踏地步履匆匆,晋渊回头看去,东宫卫尉林傲叩伏在地:“殿下,卑职有要事相报。”
      晋渊素不与这些东宫侍卫亲近,但看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此卫尉竟是不要命了挺身而出,不觉好笑,遂不看徐清,问道:“何事?”
      林傲便起身至晋渊身侧耳语,晋渊蹙额,半晌噙笑道:“果然,好个连环计。”便转身对徐清道:“常侍,念及你服侍父皇一场,今日若你自知罪孽深重知错而退,孤便不与你计较,允你留得全尸,你便告知你身后那人,莫当孤是三岁稚儿,看不清此中真假。若你执迷不悟,便想想若父皇知晓此事,你从中获得的好处,能不能抵过你九族的命。”言毕便转身踏回大门,对左右黄门道:“闭门。”

      晋渊一路疾走,直到再入了钦安殿,才转身对林傲道:“你说有人意欲潜入东宫?”
      林傲应是,对晋渊道:“殿下,卑职负责巡守,刚才正门出事,东宫戍卫便都聚集正门,卑职巡守至侧门,忽见一人欲翻墙而入,便急忙追上,虽将其赶出东宫却未抓住人犯。”
      晋渊沉吟,便料想是晋凌手脚。先探得自己派出暗卫暗护陛下,便顺水推舟借此机会行刺,再将自己暗卫灭口,放至人前证据昭昭。再领徐清至东宫假传圣旨,若就此相信将徐清引入东宫内,他们便可能将东宫付之一炬,伪造自己畏罪自杀模样。若此不成,再派人于东宫内置下谋逆嫌疑,再将围场行刺之罪嫁祸,连环相扣,横竖都将谋逆罪名扣给自己,阴狠毒辣。
      心里不禁寒凉一片,自己一片冰心竟成了他人引火之索,若当真行刺成功,圣上薨逝,东宫谋逆事败,如今是不是就要准备赵王的龙袍玉冕?

      便对林傲道:“且不去管前面徐清,定要将东宫内严防死守不许一人进出。”林傲领命便去,晋渊又对徐卫道:“严查宫内各宫人内监及各个死角,若有任何异象通通来报。”徐卫应是叩首欲去,晋渊忽然道:“青眉现在何处?”
      徐卫道:“奴才依殿下命,将她囚于东宫闭室。”
      晋渊长叹一声,道:“将她放出来吧。”
      徐卫一怔,道:“殿下不是怀疑青眉……”
      晋渊道:“虽不知她为何入东宫,但此事非她所为。”

      “可奴才想,若非青眉,又何人知道殿下向围场派出暗卫?那日殿下与奴才商议此事,青眉恰巧在暖阁出入。”
      晋渊苦涩噙笑,道:“方才想起其实那日并未在她面前提及暗卫之事,后来林傲来报有人意欲闯入东宫,便知此事定非她所为。也许她是晋凌放入东宫的一颗棋,但这次事不在她。是孤一时愤恨,昏了头脑。”

      不两日皇帝醒来,便知常侍徐清假传圣旨,意欲污蔑东宫谋逆造反刺杀圣上,早已畏罪自杀,而其背后之人却不得而知。皇帝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归朝,并派兵戍卫东宫,将执掌前锋营的太尉白长锦囚禁。
      晋渊虽知晋凌其中手脚,但奈何皇帝禁卫军将东宫困得如同铁桶一般,便知皇帝并不完全相信自己,也不愿怀疑晋凌,而自己又困于东宫难以取证,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

      青眉从闭室出来,便觉外面光线刺眼,闭目许久抬额再看去,穹中挂着的红日却空有赤色而无温热,风中带寒,衾冷刺骨。
      待到钦安殿前,徐卫转身对青眉笑道:“姑娘,且不论殿下说什么如何发怒,你听着忍着便过去了,如今朝局纷乱,殿下胸中烦闷,难免暴戾。”
      青眉收回视线,对徐卫笑道:“公公放心,我省得。那日多谢公公相救,青眉感激不尽。”
      徐卫忙摆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说到底,还是殿下不舍得。”说着让开身,对青眉道:“姑娘请吧,殿下久待了。”

      青眉便提步进入钦安殿朝西头暖阁去,阁中温暖依旧,却寥落了植被看去略显萧索。青眉并未见到其它人听候其中,便知此刻定是太子在小憩。遂再往内去,果然见晋渊倚在软榻上,手中半握半滑着一卷书,身上披着的皮裘也几落在地。青眉蹲在榻前,细细描摹晋渊模样,熟睡时往日的暴戾模样完全不见,安然宁和。久久青眉轻叹一声,伸手正取出晋渊手中虚握的书卷,忽见他手掌一动,再抬头看去,他仍挂着些许朦胧睡意,半眯着惺忪睡眼,模样煞是温柔可爱,笑道:“你回来了。”

      青眉心里一慌一怔,一时不知如何接应,嗫嚅半晌道:“嗯。”
      晋渊渐次醒来,脑中渐渐清明,心中却不免寒凉,敛去笑意,起身道:“你仍在殿内当差,贴身侍奉罢。”
      青眉未曾想到他突然便又回了往日那个暴戾模样,愣了半晌,低声应:“诺。”
      晋渊噙了笑,又坐回软榻,盯着仍半跪半蹲的青眉,“或许你觉得孤欠你一声抱歉,或许你并不是晋凌的细作,又或许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满心满眼都是疑问为何孤如此待你,今日孤便给你个答案,你什么都怨不得,只能怨你自己偏生长的这幅模样。还有,孤仍是那句话,不论你因何入了宫,既然你已出现在孤的眼前,孤便容不得你委身他人,你只能留在孤的身边,若让孤发现你与晋凌有任何瓜葛,孤会亲手杀了你,不会有丝毫迟疑。”
      青眉垂了眼,半晌抬眸直视晋渊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殿下,如果这是命,那么我便认了吧。”

      ==========

      沈玴忽觉胸中忽然一阵烦闷,跟着便大咳起来,那熟悉的痛感又一次袭来,附着在他的骨肉上,斯斯磨磨的啃咬侵蚀,胸腔中闷疼难忍,跟着便跌下地来,蜷在地上剧烈的抽搐。
      秦方听见动静忙转进内室来,见沈玴如此吓的一魂去了七窍,沈玴一片虚无中看到秦方,忍痛道:“叫、穆青。”秦方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狂奔出去,不久穆青匆匆过来,先喂了沈玴一颗护心丸,待他稍事稳定,才去把脉。

      沈玴见穆青面色阴沉,噙丝笑意,道:“说罢,还能撑多久?”
      穆青道:“公子脉来极快,有出无入,如锅中水沸,绝而无根,时出时灭,是釜沸脉也。”
      沈玴笑道:“如我未记错,这是七绝脉象之一?”见穆青沉默不语,沈玴又道:“可还有旁的办法?”但见穆青神色微变,沈玴道:“说罢,不过将死之人半只脚已入黄泉,还怕什么?”
      穆青道:“也不是全无办法,公子如果依常服药,安心静养避免忧思过虑,尚能再有十年。”
      沈玴摇头道:“若无法为父昭雪报仇,生有何意。那古方你研究的如何了?”

      穆青犹豫半晌,道:“那方子虽然能治噬心之症,但是药三分毒,药效愈强劲,则反噬愈严重。公子目前身子太虚,若用了那方子,虽然能一时比现在略强,可以减少毒素发作,令公子自如行动,但至多五年,便会……”
      “五年……”沈玴扭头思忖半晌,“最少呢?”
      “一旦用药不对,公子便命在旦夕。”
      沈玴沉吟许久,对穆青笑道:“那便用这方子吧,我会努力活出五年。”
      穆青道:“便是调理调理,待日后能将身子调理过来再用那方子……”

      沈玴摆摆手,道:“我自己的身子又怎会不自知?这副沉疴模样已拖累了我十五年,早已想要摆脱,更何况目前局势容不得丝毫放松丝毫差错。”随即又笑道:“自然,这五年里穆青你是哪里也别想去便跟在我身边罢,五年后,我放你自由。”
      随即又对秦方道:“五年内我会让秦氏英名昭雪,那时记得要替我补偿天下人。我造恶太多,罪孽太深,已经不能期盼能再世转生为人。”
      “公子!”说话间红芙满面泪水冲入屋内,跪在沈玴榻前低泣。
      沈玴笑道:“还未死呢。”

      见几人具面色哀恸立在榻前,沈玴自觉鼻头发酸,笑道:“你们且去罢,我还死不了,穆青记得要依那方子熬了药来,若让我知道你在其中动了手脚换了方子,我便当真现在死给你看。”
      穆青见沈玴面色轻快,胸中实在难忍痛楚,怒道:“若你当真死了呢?”
      沈玴蹙额,半晌道:“这些年我们存下的银钱,都放在……”话音尚未落,便见穆青扭头便出了房门。

      沈玴苦笑,叹口气道:“秦方,去盯着。”待秦方踌躇半晌去了,沈玴又对红芙道:“昔日有红拂女与虬髯客,虽我不是李靖,但到底你服侍我一场,我定会为你做好安置。”
      红芙泣不成声,摇头道:“奴婢愿随公子身侧,上穷碧落下黄泉,再所不辞。”
      沈玴笑道:“方才对穆青所说是笑言,但这件事我是做真的。红芙,若你当我是主子,便将此当做我未了心愿。你好好想想,先去罢。”随即摆摆手,转身朝内躺下。

      “若你当真死了呢?”
      沈玴想起穆青方才所问便心中苦涩,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一角白鹤高飞,上面是青眉轻轻柔柔的字迹,写着——“于以采蘩,于涧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还归。”
      你为我采得蘩草,我却无法让你归家。
      青眉,我本是戴罪之人,不敢祈求……

      于以采蘩,于涧之中;哪儿采白蒿?去到山涧旁。
      于以用之,公侯之宫。哪儿用白蒿?公侯的庙堂。
      被之僮僮,夙夜在公;发饰多光洁,早晚在公庙。
      被之祁祁,薄言还归。发饰已舒散,这才往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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