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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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肮脏、最奇特也最诡异的房间了。
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屋顶有沉重的黑色梁木。一些看起来就像是巫师使用的物件——长串的洋葱、成束的草药以及长长的根茎，由屋梁上垂挂下来。还有一些包着皮革的书、形状怪异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个老旧褐色、咧笑的骷髅头一齐堆在桌子柜子上。对面的壁炉里燃着火，呈现出一种明亮的玫瑰色。地上的石砖沾满污渍而且十分油腻；挡板后的壁炉堆满灰烬，蛛网由梁上垂挂下来，灰蒙蒙的；骷髅头上面是一层灰尘。而工作台旁边的洗手槽里满是粉红色及灰色的黏液，上面的水龙头则滴着白色黏液。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与现在正站在工作台后面、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的年轻人相当不匹配。
那是个有着一头浅色金发、身穿蓝银色相间礼服的青年。他那一对好像绿色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面前烧瓶中淡紫色的液体。而原本应该垂顺下来的两个镶了银线和贝形装饰的华丽长袖，则被绑在脖子后头以免妨碍工作。尽管周围尘土飞扬脏乱不堪，可这位撒了香水的贵公子就像完全没看到似的，只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液体翻滚的声音和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外，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一直到——
“这家伙把赚来的钱全用光了！就为了他身上那件衣服！”
一个满含怨念的声音喊了起来，夹杂着燃木的噼啪声的声音有点沙哑。
“嗯？这样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后估计也改不了。就算卡西法你是火魔，也还是要趁早学会‘认命’才好。”
相较起第一个声音，接话的这个声音显得相当若无其事，那明亮的音色则在在说明了声音的主人还只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而那声音的主人，现在正坐在壁炉旁边一张衬有椅垫的低脚椅子上，悠闲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只是，她那奇怪的姿势无疑也是房间诡异的原因之一。
原本应该有一定重量的椅子，现在正只有后面两脚支在地上，前两脚则翘起在空中，保持着一个好像支撑在什么东西之上、又或者倚靠着什么一般的姿势，可周围却分明空无一物。端坐其上的少女两腿交叠，支在椅背上托了侧脸的手动了动，扭过了脸去看旁边壁炉里的东西。
在那燃烧的正旺的火焰里，有张很瘦很长的蓝脸。脸上有着瘦瘦的蓝鼻子，靠近底下的那些紫色火焰则是嘴巴和牙齿；两团绿火是眉毛，而唯一的两撮橘色火焰正在那下面眼睛的位置，当中还有紫色的瞳孔。而在脸的上面飞舞的卷卷的绿色火焰则是头发。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正常存在的生物。
然而少女全无在意的样子，直视着那奇异存在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
“存钱的问题不是一直都是麦可在想办法的吗？卡西法你怎么也开始担心了？”
在少女问完这句后，火焰突然往上蹿了一下。燃木的噼啪声猛地爆开，好像手臂一样的火苗不断挥舞起来。
“怎么能不担心！这家伙、这家伙……”气的语调陡然拔高八度，卡西法的手臂挥舞地更厉害了，“今年冬天，我们的钱都不够买木柴了；结果你知道哈尔拿最后的钱买了什么？他居然买了那个骷髅头和那把破吉他！”
吉他？什么吉他？
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很困惑，少女转头朝激动的火魔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把已见破旧的吉他。
分明是用过的…还和一个骷髅头一起买回来……？
到这个时候，就连原本漠不关心的少女也无力扶额了。
和哈尔定下了契约的卡西法，可说是直接与他性命相连的存在。若是火熄灭的话，不仅是卡西法，哈尔也会一起死去。
明明是这样的共生关系，却还对关键的木柴如此不上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轻微的沸腾声传来，却在瞬间将方才仍在对话的一人一魔吸引了过去。只见青年手中烧瓶里的液体因为沸腾而翻滚着，冒着咕咚咕咚的气泡；而他稳稳地将一个纸包里的粉末倒了进去，然后再移走了底下的加热工具。控制着力道，哈尔轻抖手腕，瓶子里的液体就慢慢变成了一种紫水晶般深沉通透的紫色。
吁了口气，哈尔将瓶中的液体转移到一个水晶瓶中，转身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个木塞将瓶口封好，放在了桌上。做完这一切后，青年将袖子解开，掸了掸那华丽的贝型装饰，确定上面没有褶皱之后，又抬手拨了下滑落到眼睛前面的金发。在那张脸型瘦削、线条分明，看来很有教养的脸上，绿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转向了那边的少女与火魔。看到对面那一人一魔也正看着他，他微微地扯动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笑容给人一种轻浮与飘渺共存的感觉。
继续拨弄着他那经过精心整理的金发，哈尔·潘龙稳稳地拿着手里的水晶瓶上前几步，将那瓶子放到了少女膝上摊开的书页上。
“在说什么？卡西法，茉伊拉（Moira）？”
盯着那绿色的玻璃珠子看了会儿，少女——茉伊拉不动声色地将瓶子握在手中，然后又把书翻过一页去。
“在说你的那个骷髅头和吉他。”
嗯了一声，缠绕着额发的手指停顿了动作，哈尔那透明绿色的眼睛往上翻，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吉他？”他稍稍蹙了下眉，似是想不起这个东西。在看到卡西法挥舞的火焰手臂愈加激烈之后，哈尔将视线挪了下来，但依旧用手指缠绕着额前的一缕头发以制造出自然的卷曲。这位一身华丽礼服的青年绕着房间转了大半个圈，才将视线定格在了角落中的吉他上。
“哦，是说这个！”露出恍然大悟神色的青年松开了发卷，啪地一拍手，用轻快的脚步走过去将吉他抱在了怀里。随意地拨弄着琴弦，他冲着少女眨了眨眼：“它很酷！不是吗？”
看了眼旁边已经说不出话的卡西法，茉伊拉无力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啪一声合上，冷静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它酷不酷并不重要，哈尔。重要的是，我记得你根本就不会弹吉他吧？”
在少女一针见血的目光注视下，青年拨动琴弦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哈哈哈的含混笑声，意图蒙混过关。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罢休的意思。无论哈尔走到哪里，背后那蕴含了谴责意味的目光都如影随形，怎么也甩脱不掉。尝试再三都无果的魔法师无奈地将吉他放下，一手叉腰用分外优雅的姿势站到了少女的面前。
“茉伊拉，这种事不要太在意。”完全无视旁边卡西法那“什么叫这种事啊混蛋哈尔！”的怒吼声，哈尔用手指挑起了另外一缕头发，随意地绕啊绕，“如此年轻的小姐，这样啰嗦下去的话很快就会变成老太婆的。”
少女闻言利落地一挑眉，身下的椅子慢慢回复到四脚落地的姿态。伴随着轻微的落地声，一声充满讽刺意味的哈声响了起来。
将厚重的书本拿在手里，少女站起了身，稳稳地朝对面的青年走去。在她这样做的同时，青年干笑着倒退了两步，而一边的火魔则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稳重步子在青年身前停下了，少女抬头，带着东方人特点的清秀面孔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哈尔·潘龙，麻烦你听好了。真正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是不会像我这样，‘亲切’地只提醒你一遍的。”
——当然，你若是不相信的话，我们不妨把那些被你骗过的姑娘们的阿姨婶婶都招来问问。如何？
她说话的语气要多亲切有多亲切，但在那充满别样意味的表情与格外加重的音节衬托下，就显出了赤·裸裸的威胁之意。
条件反射般猛地摇头，哈尔两手合十举于胸前，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茉伊拉～亲爱的茉伊拉～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
哼地一声扭过头去，茉伊拉撇了下嘴，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稍稍别过一些视线来：“既然药好了，那我就走了。”
哈尔闻言立刻松了口气，却又因为这个反应而得到了对方的一个白眼。他苦笑着摆了摆手，上前几步，先走到门口。
那门上面有个方型把手，镶在横木里，四边各以油漆点了一点。当时朝下的部分有一个绿点，而哈尔只是看了一眼，就将将门把转到红色斑点朝下打开了门。
门外是分外繁华的街道，两旁满是华丽的房子，房子外头满是上色的雕刻，再过去还有高塔、尖塔及圆顶。这里是金斯别利，一个富丽堂皇的城市，也是印格利国的王都所在之处。
少女点点头，留下一句“代我向麦可问好”后，便跨出了大门。
从异世界一脚踏回来，首先入眼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临近中午的阳光从窗户照进室内，稍稍添了点儿炎热的感觉。可以居住三人的房间现在没有任何人在；而从被收拾的空无一物的两张书桌来看，房间里已经有两人即将离开或者已经离开了。
看了眼墙上时钟，少女肯定现在已经过了考试时间，可乔儿却不在宿舍里？
“真是的…她和汉斯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想到自己提前毕业即将离校，结果居然无一人相送，茉伊拉——用的更广泛的名字是“有宫川祈月”——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想想科洛斯在先前已经回了王都格兰赛尔，艾斯蒂尔和约修亚似乎正在全国修业旅行中，现在连乔儿和汉斯都不知所踪；屈指算来，能够送行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
自己的人缘究竟差到了怎样的地步？没来由的，就会有这种想法冒出头来。
“没办法，收拾完东西就去和老师还有校长道别吧！”
很快地将沮丧这种情绪丢到脑后，祈月动手开始最后的整理工作。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书籍与其它物品一起放入行李箱准备托运，而水晶小瓶则装进了随身的背包中——顺手做了些小动作以防万一。再将房间整个检查一遍，确认再没有任何东西遗忘之后，少女将放在桌上的飞机票塞进背包侧面的口袋，拉起橘色的行李箱离开了宿舍。
在女生宿舍楼下向管理员小姐道别后，祈月前往教学大楼去向老师和校长道别。从和蔼的科林兹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少女深深地向对方一鞠躬以表示自己的谢意。
但是，一直到她走出杰尼斯王立学院的大门，唯二能够来送行的人依旧不见踪影。
“啧，真无情……”
回头望了眼合上的铁门，祈月穿过校门前的林荫道，转上了梅威海道。在她右手边不远的地方，宽广的大海一碧如洗，镜子般反射着天空的景象，拂过面颊的威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同时混杂了植物的清香。这样晴朗的好天气让祈月的心情好了不少，就连踏入卢安的步子都开始轻快起来。
作为利贝尔有名的观光城市，卢安城中游客的数量比起一般的城市要来的更多。这一比例的悬殊直接体现在了比其它城市更加拥挤的国际空港上——连个等候的座位几乎都找不到了。
耳边偶尔会响起几句日语。仔细想想的话也是理所当然，按照日本的时间来算，４月末的这个时候正临近黄金周。就算有提前个几天出国旅游的人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起来的话，自己已经提前几天发了电子邮件回去…月子哉太姑且不提，锡也应该知道了吧？
“不过，到日本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坐在空港的候机厅内，祈月将胳膊支在行李箱上轻声嘀咕着。她翻开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四人合照，两名少女站在前方，两位少年则一左一右地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想到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三人，祈月的眼神中添了几分怀念。
头顶响起了通知登机的广播，祈月于是将手机一合，起身拉上箱子准备走人。
“茉伊拉！等等——汉斯你跑快点啊！”
“刚才说不急的人不是你嘛！”
两道熟悉之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让祈月停下步子转过了身去。
有两个人正拨开人群往这边赶来，都是一身杰尼斯王立学院的制服，在游客中格外的显眼。
戴着眼镜的少女跳了起来，冲祈月用力挥了两下手，随即转身对后面喘气的男生说了句什么，拉了他继续往这边跑来。
“乔儿，汉斯……”
还没等祈月说些什么，乔儿就眯了只眼，佯装恼怒地凑了过来，镜片阵阵闪光。
“我说你啊，怎么不等我们就走了？不会以为我们是那种朋友回国都不来送行的无情人吧？”
……她能说先前她当真如此腹诽过么？
后脑挂下大滴汗珠，祈月啊哈哈地干笑起来。这副再明显不过的心虚样子让女生立刻看了出来，不满地踏前几步逼近对方。
“真是的！居然当真这么想，实在太伤人心了！”
眼看着双方的对话有往道歉方向发展的趋势，一直在那边喘气的汉斯挥了下手，直接将乔儿拨开了一点道：“时间时间！这种事情怎么都好啦！”
话说完，他就将手中一个纸盒递到了祈月的手上。
“给，苹果派。这是特蕾莎老师和孤儿院的小家伙们一起做的。原本他们还想来送你，但为了做这个一大早起来，那些小家伙都累坏了。”
边说着话边抓了抓头发，汉斯爽朗地笑着挥了下手。
“也就是这么回事啦！说起来啊，茉伊拉。”他伸手拍了拍祈月的肩膀，“如果在日本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吧。只要你一到十六岁，立刻就能成为准游击士的啦！”
听到汉斯这么说的乔儿拍了下手掌，嗯嗯地点头。
“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游击士协会的嘉恩先生一定很高兴吧？前几天还说缺人手呢！”
“……反正他一直都在说缺人手的吧？”终于忍不住吐槽回去，祈月对朋友们翻了个白眼，“说到底，你们为什么这么期望我在日本混不下去？”
“啊哈哈，我们不是舍不得你嘛……”
“少来，打趣我打趣的很开心是吧？”
“哈哈…啊，时间要到了！茉伊拉你抓紧！”
看着乔儿推了推反着白光的眼镜，祈月再次翻了个白眼。她冲着汉斯提了提手中的盒子，微微笑了笑：“替我向老师他们道谢。”
“哦，知道了。”
“自己保重啊！”
二人均是回以开朗的笑容，乔儿还上前给了祈月一个拥抱。
笑着冲二人点了点头，祈月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