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笑语杨杨

22、1

　　2007年6月。
　　青岛，海边，一家别致的咖啡店。白天生意还很清淡，两对情侣坐在窗前头挨着头，窃窃私语。一个棉布衣裙的女人，坐在吧台前高高的椅子上伏案写着什么，面前摆着一杯放凉的黑咖啡，偶尔侧眼瞧一眼沉醉其中的恋人们。
　　一个背着行囊的女子，风尘仆仆地走到门前，看也没看门额上写着“安”的招牌，大刺刺地推门进去。吧台后守着的店主陈文抬眼瞧去，惊喜地喊：“依若，你回来了？”一边从吧台后转出来，带出放了柠檬片的冰水。
　　“嗯，回来了。”那名叫依若的女子在最近的桌子前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接过冰水咕噜咕噜喝下去，抹着长叹：“唉，累死我了。”
　　吧台旁写东西的女人放下手里的笔，“呵呵，你这只野猫也有累的时候？”
　　依若顺着声音望去，从五彩缤纷的瓶瓶罐罐后看见女人的脑袋，“月清，你果然在这里！就不能换个让我意外的地儿？”
　　周月清乐了，“我在这里望穿了秋水地等你阿，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陈文招招手，示意周月清也过来坐，然后问依若，“你要去的地方，找到了？”
　　依若点点头，“嗯，找到了。店里这些天有什么新鲜事？”
　　“哦，我们的留言簿联系了出版商出书了。”陈文起身，去旁边古旧木架上拿书，花瓶里的百合静静地绽放，绝尘般清丽脱俗。
　　周月清拉把椅子坐在依若身边，低低地问：“你的事，陈文都知道啦？”
　　依若也小声地回答：“他不知道。陈文那个人，我乐意说他还懒得听呢。”

　　陈文拿了两本册子给了月清和依若一人一本，“诗人，这本册子你看过的吧。”
　　“诗人”是月清，虽然她从来不写诗，可毕竟也是吃的文字饭。明知陈文的话里有揶揄之意，也不计较。月清翻着那本册子，“看过，前言还是我写的呢。陈文，你们这书还卖得挺快的吧。”
　　“对啊，印得不多，快卖光了。”陈文说，“现在的人对别人的隐私，都有不少兴趣的。”
　　依若笑道，“对泄漏自己的隐私更有兴趣吧。”她翻着手里的书，陈文采纳了她的建议，把留言簿源源本本地翻印了出来，纸张也用了泛黄的颜色，攥在手里，仿佛能掂出时间的重量。书里每个人都有风格不一的字迹，连眼泪滴在纸上的痕迹也还清晰可见。依若暗赞陈文下的功夫，这本书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味道。
　　月清应道：“的确，每个人都有许多说不出口的话，在匿名的时候，安全地把话说出去。”
　　依若想起王家卫的电影，“树洞？对，我们的留言簿，就是埋葬秘密的树洞了。”
　　“你们两个女人，少在这儿发酸了……依若，我帮你把包放到屋里去吧。” 陈文站起来，拎着包就往后面走，“一会儿我出去，你在店里盯着啊。”
　　依若恨恨地抱怨：“有没搞错……我才回来没一会儿就要我看店？”

　　陈文离去之后，月清问：“怎么样，见到两位老人了？”
　　依若点头。
　　“那，他们知道是你么？”
　　“不知道，”依若说，“秦木没有告诉他们。幸亏他没说，不然让爷爷奶奶伤心 ，我可就罪过大了。”
　　月清难以理解地看着依若，“相见不能相认。你就不觉得难过？委屈？”
　　“不会啊，”嘴上虽否认，依若的表情还是有瞬间的黯然，“我这才是第一次见他们。”
　　月清把那抹黯然看在心里，心疼地问，“你没关系么？不要逞强了，明明很想念的……”
　　“没关系，”依若捂着胸口笑道，“我想念的人们，他们都好好地在这里呢。”

　　一对情侣过来结账，依若转到吧台后面，啪啪地敲着收银机，翻出钱找了。末了还不忘点个头，甜甜地笑着说：“慢走，欢迎再来。”
　　月清哑然失笑，“你倒是很敬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