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晴雯重生之芙蓉梦》一个偏旁

11、第十一章 大年三十

　　且说林黛玉自那日过后便又头晕脑胀，懒怠饮食起来。晴雯日夜照看，眼瞧着药吃了一篮子，却不顶用，便知黛玉心事上来，思念故乡。

　　晴雯待要出言劝解，想来年根下诸家喜乐不禁，唯有她一个孤身在外，兼之那日见了家里人，回来时虽不曾感叹，也必要睹物思人的。因而倒也无话可说，只偷偷央求史湘云一回，教她开导。

　　那史湘云原本父母早亡，跟在叔叔婶婶身边过活，不如意处只怕比黛玉多出十倍。然而她生性豪放，不拘小节，并不十分理论这些。是以也不知怎么开导，只道：“我过了这几日便要回去，你长久都在这里。老祖宗又疼你，宝玉也和你顽，还有许多姐妹都来，再要不足可真真是你看不开了。”

　　黛玉听她话中一片稚气，哪里能懂离乡之苦，便知与她多说无益，便懒懒道：“宝玉才得了好东西让我看，你这会子不顽，怕是又要赏了人了。”

　　史湘云听说忙不迭走了。

　　晴雯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这个大姑娘，真真教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林黛玉横在榻上摇摇头，眼睛直直看着窗外，不觉滚下两行热泪来。

　　晴雯叹了一声，只得引她去说旁的。如此直到腊月二十九，两府一应事务准备齐全，又是挂灯笼，又是贴门神，热闹非凡。

　　次日天亮贾母等身上有诰命者皆自去宫中朝贺，一时回来，众子弟亲友侍立在宁府门前整顿一回，便集体去了宗祠。

　　这宗祠诸多皇帝御笔，其繁华气派自不必说。正中乃是二公遗像，四周香烛鼎盛，各类供品排成一列。一众男丁上前祭酒，焚香，奏乐起，其中许多繁杂处不可细表。

　　如今只说祭拜完毕，众人簇拥贾母来至正堂，已然到了吃饭时候。

　　那林黛玉强撑到此时已然乏极，见菜肴一道道经众人之手传上来，只觉遥遥无期，越发恹恹，只是难以脱身。

　　晴雯见状只得让她伏在自己身上，一面与她揉捻，一面低声道：“好姑娘，全在这一日呢，你且辛苦挨着，过了这会子就好了。”

　　林黛玉无法，也不知怎么吃得饭，如何行得礼，恍恍惚惚到了黄昏时候才完了这一场。

　　这里一时了了，众人散去，年夜里自有许多庆祝玩乐之事。晴雯虽有心也去热闹，然而又不能放下黛玉，便只叫大家去顽，留她二人在房中说话散心。

　　林黛玉全身酸懒，在床上静静听着外头一时人声鼎沸，一时噼里啪啦，十分羡慕。越发添了一层忧愁，胸中凄凄艾艾，待要哭，因知这样的日子伤心不吉利，便强忍着撑红了眼。

　　晴雯看她这样，又想起林如海没有几年也要去了。那时林黛玉越发无依无靠，岂不更惨，便也替她伤心起来。兼之念起自己没有靠身之所，如今日子虽好，只是难捱，更加悲从中来。

　　这二人各有所思，却是一根藤上的苦楚，只恨彼此不能互解罢了。

　　这厢里冷清清，那厢里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贾母因知史湘云和宝玉一样的淘气，但凡拴在一起，必要折腾的。便一左一右拢着他二人，不许跑远。

　　贾宝玉为人最是谁在眼前便是谁，如今有湘云伴着便也足了，是以竟不去管林黛玉如何。

　　那史湘云虽和他不是一条心，只因看林黛玉坐卧最是小心，轻易碰不得的，便也不敢亲近，因而也把她丢开，只和宝玉及一众姐妹混闹。

　　如今只说众人按照品级列开，五人一排，十人一纵。贾母依次赏了钱，及至到了鸳鸯珍珠与平儿这一辈，方左顾右盼一番道：“怎么晴雯不在？”

　　王熙凤方笑道：“这样的日子，只恐夜深人杂，姑娘那里不好将养。想来天长日久这等时节自然应有尽有的，那时候她身子无恙，年纪稍长，老太太既省心又看着欢喜，倒不必急在这一时了。”

　　贾母闻言以为大有道理，只道：“既如此，也打发人替晴雯一会子，教她来。她既然肯尽心，总不好委屈她。”

　　一语未了，早有平儿去了，不多时，果然引着晴雯前来。

　　晴雯因要顾着林黛玉吃药的时辰，轻易不肯出来，只是拗不过。此时见满堂都是人，丫头婆子站了一院子，忙与贾母行了礼。

　　贾母搭着她的手笑道：“好孩子，辛苦你了。”说着亲手拿过钱来递给她。

　　晴雯因见王夫人盛装浓抹坐在下手，心中一凛道：“承老太太的恩。”说着福了福身，双手接过，与鸳鸯等回归一列。

　　一时散完了钱，早有王熙凤打发人排了鞭炮放在院中。

　　贾母因最怕响动，又挂念宝玉和湘云等，便远远的一面握他二人耳朵一面柔声笑道：“这个东西看着有趣，实则是要伤人命的，你们不可贪顽。”

　　其余姐妹也有邢夫人尤氏与李纨等爱护，一时间众人屏息凝神，只有王熙凤一人最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站在风口里要点一个。

　　晴雯站在廊下，冷眼看了一回，只觉喜乐都是旁人的，与自己无关，无趣得很。待要回身便走，只见珍珠正在角落里与王夫人倒茶，不由顿了一顿，伏在柱子后头留神去看。

　　这王夫人和前世颇有不同，似乎心性大改。看人时虽目中慈爱，只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晴雯看珍珠为她细细捏了一回，又在腿上揉搓一遍，方听王夫人轻声道：“行了，不用在我面前尽孝，这样的日子最难得，顽去罢。”说着又道：“你叫金钏来。”

　　珍珠平日只恨在王夫人身边不能尽力，如今怎么肯放过，闻言只笑道：“金钏今夜吃得茶多，肚子里不清净，去之前特意托我，不然我也来不得。”

　　王夫人点点头，眉头拧起来，压抑着什么一般不肯再说，片刻，方凄凄道：“你去告诉玉钏回去拿我常用的大衣裳来。”

　　珍珠无法，只得答应了，回身去找玉钏。

　　晴雯见她走开，又见王夫人独自坐在灯下，背后虽光芒万丈，华丽非常，然而越发衬得她面目孤寂，一张脸白中泛青。心中不免多有不忍，待要上前，又觉不过自讨苦吃而已，半晌，方轻轻叹了一声，径自走开了。

　　她一时回来，那替她的小丫头早欢跳起来笑道：“好姐姐，你果真疼我，这会子放我回去只怕还赶得上呢！”说着摔手打脚的要走。

　　晴雯如今虽再不肯动辄打骂人，只是恐她扰了黛玉，忙斥道：“急什么？再这么上不了台面似的没个体统，仔细我告诉你娘，教她打你。”说着问了一回黛玉用药景况。

　　那丫头一一答了，虽粗声粗气些，幸而各项都能说的周全。

　　晴雯放下心，才让她走了。因见药渣乱放着，便又细细收拾了，方小心翼翼打了帘子去看林黛玉。只见她歪靠在塌上向里躺着，半截手臂横在胸前，便轻手轻脚上前替她盖了一回。

　　不想那林黛玉竟未睡实的，这一碰已然惊醒，半起秋波道：“……回来了……顽的如何……”说着便要坐起。

　　晴雯怕她惊动气血，忙制住道：“再躺一会子，退了头上的困再起罢。”

　　林黛玉点点头，晴雯见她脸颊上许多干枯泪痕，双目通红，嘴唇却是白的。想必伤心许久，忙起身去外头倒了半盏参茶喂她。

　　黛玉喝了几口便摆摆手，神情十分疲倦。

　　晴雯给她散了头发，细细拢好了归于颈后，方笑道：“你这病最怕秋冬，春天来了就要好了。”

　　黛玉不说不动，只轻轻眨了眨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晴雯。

　　晴雯十分好笑的在自己脸上摸了一回，问道：“姑娘看什么？我绣着花不成？”

　　林黛玉不答，只低头去找晴雯一根手指握在掌中，半晌，方轻轻道：“……只有你……”

　　晴雯不解，不待细问，只听她似乎笑了一声，叹道：“……旁人……都是假的……只有你……待我……始终如一……”

　　晴雯闻言疑她吃心贾母最近待湘云过甚，一时有感也未可知，便道：“老太太恐怕要忙碌到下个月，过了这阵一切就都好了。”

　　林黛玉摇摇头。

　　晴雯只好去猜宝玉等素日里与她来往过甚者，不想皆不能中，不由疑惑道：“我却不懂姑娘为的什么。”

　　林黛玉痴痴看了她一回，房中因灯火不盛，看人时便袅袅的，隐约有一种飘忽之感。

　　晴雯被她看得无措，正在彷徨，只听黛玉苦笑道：“……我哥哥头里说……老爷……老爷如今孤苦……十分寂寥……林家又……无子嗣……虽有我一个……然而恐不能长……久的……是以过了年……便要纳妾……”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不想却无泪流，不由又笑了一回。

　　晴雯见状想起黛玉走时那林如海的模样，自不肯信。只是待要辩驳，又不知内情，半晌乃道：“林家那样的人家怕是为了将来非要这么着不可的，然而林老爷的一颗心只给了你，姑娘断不可因此而心生怨怼。”

　　那林黛玉摇摇头，似乎极累，再不肯发一言。

　　晴雯无法，只得替她收拾一回，净了手脸，又暖热了双脚，方让她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