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华》风隐碧落

4、第 4 章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元日过去已近半月，再不久便是元宵。

　　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虽然内力流转间可以保暖不少，但开窗通风之时，外面寒气涌入，映着未亮透的天，还是叫人觉得闷闷。

　　“师兄。”栾华才出门，便看到自家的小师弟。

　　“什么事？”语气冷淡，才醒来栾华总是心情不太好。

　　“师父叫你去书房。”若钦人如其名，就算面对着一派冷眼也没发作。

　　“知道了，你去训练吧。”栾华踩上帷栏，抄近路跳到后花园，直接推门而入，“父亲，还有什么事？”

　　沈楷的房内还掌着灯，手上有卷泛黄的书，看到儿子来了，便抬起头来，“又要去了？”

　　“你不是早知道？”栾华说得毫不客气。

　　“……走之前，去你娘那里看看吧。”沉默了下，沈楷语气有些低沉。

　　“去过了。”栾华有些儿不耐，“你还是找个续弦罢了，娘也不会希望你孤苦一生的。”

　　“现在有若钦在，不会孤苦的。”沈楷笑笑，变容柔和。

　　“不过是个小徒弟……”栾华对这一点不明白，甩头离开。对比这些天看到的，他就有些气闷，想当年教他时候都没这么用心，多数时候还是由娘来传授，如今这般，哼，这算什么？

　　回房间把这东西简单收收，顺手在书桌上丢了几本叫人收来的地方志，看看房间也没什么乱掉的地方，提剑便走。

　　栾华花了一刻多钟下到山脚小村，吹了声口哨，就看到寄养在农家的夜青从院子里奔了出来。嗯，看样子这段时间受了点委屈呢，毛色都暗了许多。

　　“老伙计，该走了，我们回楼去。”贴着夜青的头小小声安慰了几句，栾华翻身上马，离开两个月了，不知道上回埋下的饵食，是不是引到猎物了呢？

　　每年春节前后，栾华都会回家大半个月。山里风景没什么变化，父亲也还是老样子，男孩倒是渐渐现了男子的轮廓。

　　清秀有余，但是平日总是一脸坚定，反而没什么女气。好像听父亲说过，他有什么灭家雪恨，是被逼到山附近被父亲救回来的。

　　这世间总有冤仇，他也不在意，听过就算。

　　毁去飞鸽送来的纸条，栾华一边往外走去一边盘算着时日，嗯，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若钦，去找那个臭小子回来吃饭。”

　　“是。”

　　于是若钦出了房，在山里呆了快三年，栾华平常去的地方他也清楚。不在树林，不在崖边，也不在山顶……唔，那就是去瀑布了？

　　前两天难得有大雨，“人参瀑布”涓涓细流水势大了不少，苔深地滑，脚尖点两下石壁，若钦纵身上了绝壁，可是，上面没有人？

　　诶？人呢？也不在瀑布这里练剑？

　　若钦皱眉了，有点疑惑地侧身看往梦阁的方向，唔，师兄还会去哪里呢？

　　正苦恼间，眼神一晃，下方水潭中移动的人影吸引了若钦的注意力。

　　玉白修长，栾华的背影甚至比平常那一身白色长衣更为叫人目光流连，但那背上伤疤狰狞纵横，见者心惊。那么重的伤……原来，师兄也是会受伤的？

　　“看够了，就下来。”

　　还是一贯的平淡语气，提醒了发呆中的某少年。应了声若钦跳下，停在早已着装整齐的师兄面前，好奇又不敢问。

　　“走吧。”栾华拂开低垂的树枝向来处而去。

　　“哦……”若钦应着却没有动，莫名想到适才所见，不过一晃眼，就不见师兄身影。

　　“果然师兄从来不爱等人哪。”低低嘟囔着，若钦快步赶了上去。

　　传林而过的削瘦人儿，早已不再会惊动别人，数年的苦练，昔日欣羡的轻身燕行，终也成了他的本能。

　　往后数天，若钦见着师兄不是脸红便是一副欲言又止样，沈楷好奇问了句，只看到自家小徒弟支支吾吾半天，又一脸豁出去的表亲好问了他知不知道栾华身上那些伤疤的来历。

　　“谁知道他又去胡闹了什么。”沈楷表情怔了下，又是一脸愠怒，“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那混小子是不是骚扰你了？哼哼，我就知道那小子不会安分……”

　　嘴里不停抱怨着，沈楷直冲儿子的房间。

　　额，刚刚师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若钦僵硬地抬起视线看向梦阁最高的那间房……他好像做坏事了？

　　沈楷在栾华房里呆了一下午才出来，之后栾华一切如故，才三两天就按期出山，留下突然爱上发呆这一伟大事业的沈楷，若钦担心，问怎么了却也不说，却无端教起若钦那数度请求却一直求而不得的剑法。

　　所以说，肯定发生了什么，对吧？

　　等到若钦再次见到栾华，又过了快一年。

　　今年师兄来得特别迟，迟到若钦都独力置办好了年货之后，才看到那身白衣。

　　右手提着包裹，看到他也不停，直接进了师父的房间。

　　待到再见，天已经黑了，而师兄的脸色更差。

　　结果这年的春节，萝阁的气氛有点微妙，若钦一直不敢多说一句，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又是一年元宵近，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吃过早饭，栾华提起剑就要走，突然想起件事，回身对父亲正色道：“注意好你的身体，别急于求成。”

　　“是是是，我不一直都很耐心么。”沈楷还是那脸笑容。

　　问题是，你的这个小徒弟可没这么有耐心。再次回山，栾华果然看到父亲的病又重了。

　　“真是不听劝。”上前把了脉，栾华面无表情。

　　父亲倒还笑得文气：“毕竟我这辈子就这么个徒弟啊。”

　　“我倒不觉得他值得。”栾华转身，与那已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擦肩。

　　再两年，父亲便已卧床不起。栾华叹气，多在山里徘徊了半年。看着那瘦削的人天天在山间练剑，也应着父亲的要求给他喂招。嗯，不愧父亲下了如此心血，倒也算得上一流高手的末流。

　　父亲去得并不痛苦，守了“七七”的四十一天，把剩下的事情丢给若钦，栾华留了书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