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值霏雪时》艾迪儿_Idear

3、3

　　据说皇上已经拟好了和亲的旨意。
　　那场庆功宴后不过三天，整座皇宫乃至朝野上下都在悄悄议论著。
　　虽说是流言，但这传闻是由常在御书房伺候的公公之中流出，换而言之可信度极高。

　　是夜，唐霏雪忽然从睡梦中醒来，惊讶发现她不知何时竟离开了温暖的床却躺在……正在移动中的马车上？！
　　「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猛地意识到车里还有别人，仰首——
　　「……适之？」她瞬间清醒过来。「魏、魏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连忙改口道。
　　魏适之不著痕迹地蹙了蹙眉，随即在唇角勾起一弯弧：「劫人。」
　　「……咦？」愣了半晌无法回应，因为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劫人……她？！
　　「难不成妳真愿意到北夷荒地去过下半生？」他登时变得严肃，一脸不赞同地直视她的眼。
　　黑眸一黯，她低低回道：「这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而是『必须』。」
　　不赞同的神色更甚。「何谓『必须』？」
　　他简直不喜欢她那认命的态度，却又有些无可奈何。毕竟他便如她一般清楚，即使她从未得到过她应得的待遇，那象征她身份的头衔依然如影随形地跟著她，所以伴随那头衔而来的责任她无法避免。
　　可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意愿又是另一回事。
　　也正因为如此，那日他才会说出鲁莽的话，明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做出反抗的事。
　　「你知道的，又何必明知故问。」她转向一边，不再看他。「快送我回宫。」
　　她努力用命令似的语气，但话音中的颤抖之意明显得骗不过任何人。
　　「……」他深深瞧了她一眼，「不！」
　　「不？为什么？」她诧异地回头。
　　他未直接作出答复，反而顶认真地问道：「妳愿意放弃公主的身份吗？」
　　「放弃……为什么这么问？」
　　「很明显不是吗？我要带妳离开那座皇宫。」顿了顿，「除非妳舍不得离开那里。」
　　「我……无所谓舍不舍得，可是……你的举动……这太荒唐了！」
　　「荒唐？为何这样想？这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
　　听到他如是说，她为难地垂下头。
　　「但是，除去公主的身份，我什么都不剩，而你……正有大好的仕途前程等著你，这样做值得吗？」
　　且不论好几宫的娘娘都想招他做驸马那回事，光是父皇现在对他宠幸，很容易便能预测到他接下来的步步高升。
　　与之相比，她的公主身份在如今却很有可能成为他前程的阻碍——从皇宫劫出一国公主，这可是会株连九族的重罪！
　　——即便她只是个不受宠、只有名号的偏殿公主亦然。
　　「仕途前程？妳以为我会在意那个？」而他终于被她话中的自卑激怒了，双拳握紧，「我入仕只是因为妳是公主，我想有能与妳匹配的身份；我上战场更只因为妳是公主……这些最终是为了什么，难道妳还不明白吗？」
　　停下须臾，他忍不住破口而出：「然而一旦妳接受和亲，那么我做的一切便意义全无，仕途之于我又还有何用？！」
　　没想过要这样将自己的心迹剖露出来。
　　回想当初，他受到父亲要求去接近这个被冷落的公主时，本是不情愿的，但父亲也是受了旨，别无选择。
　　不过，在这些年的相处中他那些不甘愿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怜惜。
　　于是当他明白那份怜意代表的意义之后，便开始为将她成为他的这一目标铺路。
　　原本，他并不是十分担心，当年皇帝的旨意曾让他以为自己其实是皇帝心底内定的她的伴侣，谁知……
　　「那你也不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的父母怎么办？侯府和将军府那么多人他们……」
　　一个株连的罪通常就要夺走几百甚至上千条人命，他这样做太自私了。
　　「放心。」但知她若他自然明白她在担心的是什么，「或许妳不知道，先皇降过一道旨以奖励我爹的贡献，那道旨意赦我父亲三代内若有人获罪可免于连坐。所以今天这件事，妳父皇要追究也只能追究我一个人。」
　　「这样……」
　　「对。那，妳愿意跟我走吗？离开那座皇宫？」他紧张地问。
　　「没有了公主的头衔，我会轻松很多。」她低低说道，「可是，我也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妳有我。」
　　他坚定地语气教她动容。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就想这样不管不顾跟他远走高飞，哪怕将来会比现在苦上百倍也无所谓。可是……
　　「啊，还有小翠！」她惊叫起来，「我如果走了，父皇发现定然会怪罪她的！」
　　闻言，他轻轻笑起来。「早知道妳会担心她。我已经安排了人，算好我们差不多出了城他们就会潜进宫把小翠带出来，然后直接到下一站与我们汇合。」
　　「好，我跟你走。」
　　听到他已经设想了这么多，听到他如此了解她，她便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冲动——离开那座像鸟笼似的皇宫的渴望，对于自由和被人珍视的向往，以及她努力隐藏的对他的感情全部融合在一起的这一刻，她再也不想压抑了。
　　反正那里也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她早已不抱期待。
　　只是，在他们的马车出了城门进入城郊时，意外地发现小翠竟候在城郊小道的一旁，手里还抓著一大捆包裹。
　　「公、公主！」
　　「小翠？妳怎么在这里？」
　　唐霏雪被激动冲上来扑满怀的侍女惊讶得无以复加，更好奇她竟然还带著包袱——莫非是早有準备？！
　　「公主，小翠也不清楚……小翠醒过来就在这里了，还有个黑衣人给了小翠这个包袱，说公主很快就会到。本来小翠还以为被骗了，等了好久公主都还没到，还好……」瞧著主子太激动，小翠开始停不下话匣子地唠叨个没完。
　　「黑衣人……是谁呢？」
　　唐霏雪更在意的是这个。
　　显然黑衣人和魏适之不是一道的，不然不可能只把小翠撂在路边而不露面与他们一见。
　　可是，谁会晓得魏适之在今天会有这一番作为，甚至连他们会经过的路线都一清二楚？！
　　「是谁？小翠也不知道。不过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和御前侍卫顾大人的声音很像的样子。」
　　「什么？！」
　　唐霏雪和魏适之同时出声。
　　不待多想，她连忙接过小翠手中的包裹打开看，突然有些明白了——原来她似乎也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完全不受一点宠爱啊。
　　她仰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
　　将来，会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