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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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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
传闻那个平日里嗜酒如命玩世不恭的追命追三爷,忽然转了性子,每日里都跟在诸葛神侯后头处理各种事宜。其他三位总捕却如消失了般,不见踪影。
传闻蔡相府近日来常让官府出兵全城搜捕,不知道在找什么。
传闻,皇上的太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
皇宫,又是皇宫。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望着脚下的金台玉阶,顾惜朝直觉恍若隔世。
金銮殿的那一战使他为世人所知,却是臭名远扬。
逼宫,大逆不道。
今日能够重新站在这里,还要好好感谢追命。
他在六扇门的时候,整日与诸葛神侯商量对策。四大名捕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人掌握之下,能够有顾惜朝的协助,自然省去不少麻烦。
他助六扇门渡过这一劫,也算是为自己善后。
太后寿辰,热闹非凡,大宋战事不断,皇帝也有借此次团聚一堂笼络各地手握精兵的王公大臣之意。
送上价值不菲的寿礼,蔡京朝诸葛神侯拱手道:“多日不见,神侯别来无恙?”
诸葛神侯看着蔡京眼里遮掩不住的得意,神色微敛,一派从容气度:“蔡相客气,老夫一向很好。”
蔡京布满褶子的脸看向诸葛神侯的身后,眼光复杂:“追命?”
顾惜朝一笑上前,不亢不卑地施礼:“蔡丞相。”
鱼池子里终日不见阳光。潮湿,阴冷。
这是另一间牢房,精钢铁柱,轻易无法打开。
这应该是关押重臣或者某些重要人物的吧。一夜无眠,傅挽云静静地想。
没想到生平能够有如此厚遇,被人这么重视。
嘴角一抹讥讽地笑。
千算万算,终究是功亏一篑。
当失去了所有的目标,生活失去了意义,最好的消遣便是游戏,用生命来游戏。
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庸俗的把戏,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报仇。
为那个不曾尽过父亲义务的男人,为那个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姐姐,也为了自己无法遏制的命运。
当出生那一刻,运气差了那么一点,被选择的结果导致她走上了一条犹如纸鸢般飘飘摇摇被人牵在手里掌控的路,她就失去了所谓的自主。
她现在就像一枚被人用惯了的棋子,再如何挣扎,也成不了自己的主人。
坐在牢房的一角,她双手抱膝,这陌生的环境里,只有这个姿势是她能够得到的仅有的一点慰藉。
不害怕、不惶恐、不流泪,她都忘了,她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毫无知觉。
不,还是有知觉的,曾经在某一瞬,她的知觉是困惑的。
当年,有人拉着她的姐姐漫山遍野地奔跑,像自由自在的一对江湖眷侣,其实是在逃命。
她的姐姐跳下悬崖,那人也紧紧跟随。
那人功败垂成,她的姐姐为了保那人性命,自尽而亡。
世间的生与死、荣与辱,在这两个人身上看不到丝毫的重视。
她困惑,迷惑,大惑不解。
曾在某一瞬,她的心是渴望温暖的。
雨中的并肩而行,那人浑身湿透了,也还是脱下衣服无济于事地为她遮挡风雨。
陷阱中的危险,那人自己背负,在她面前不露丝毫。
阴谋得逞的瞬间,那人被算计其中,却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后来……
像姐姐一样,也有一个人,为她舍生忘死地跳下了悬崖。
当初,当初。
她原以为自己的生命只是一张白纸,即便有内容,也是血淋淋的。
后来才明白,有些内容,仅仅只是一瞬,却是能填补她整个空白。
牢门外走来一个人,手里端着饭菜。
这个人很单纯,自己从未提点过她,她做的事情需要心思单纯才能提供出客观的信息。
哪里想到过有一天,这个心思单纯的人,突然临阵倒戈,将利刃牢牢地架在她的脖子上。
正是这个人,让傅挽云生平第一次尝受到了背叛的滋味。
当时,她犹豫不决,最后一次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手持解药来鱼池子。
在她打开牢门的时候,南燕突然出现了。
曾几何时,她正值年少,乖乖地俯拜在她的面前,恭敬地叫着小姐。
现在却毫不犹豫地在她的背后捅了她一刀。
南燕说:“小姐,这都是跟你学的。”
她苦笑着,跟我学的?我什么时候教会了你背叛?
“等死的滋味如何?”南燕放下饭菜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很有闲心地蹲下身来欣赏着她的狼狈。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无动于衷地抱膝坐着,如果不是说出这句话,很容易就让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南燕嗤笑了一声,有些嘲弄地说:“我倒还真忘了,你原本活着就与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你那惊鸿殿就是个活坟墓,你在里面就是一个活死人。”
傅挽云也笑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我该不该说声‘彼此彼此’呢?”
南燕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眼中的恨意潜滋暗长:“都是拜你所赐!”
“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那也都是被你害的!”南燕突然激动起来,她站起了身子,手抓着铁栏杆,“要不是你杀光了我的家人,我又怎么会找你报仇!”
傅挽云脸色一僵,听着南燕继续道:“当初你为了夺取唐门的琉璃散不惜杀害了我林府满门,要
不是我因病在外休养,不然也就成为了你的剑下亡魂了!”
林府……
傅挽云在记忆中搜寻着……四川唐门,江南林府。
当年唐门出了一位制毒高手,便是后来嫁到林府的唐嫣涵,据说,她配置出一种毒药,无色无味,一旦中毒,只能依靠每月一颗解药缓解,药停人亡,是再好不过的控制人心的药。
当年,她刚接手云烟阁,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寻药,她记得傅宗书是这么跟她说的:“人心最难掌控,想要尽快收拢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不得不依靠你。”
“……所以,你是有蓄谋的……”傅挽云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脱离了掌控的感觉很无措,很不好。
“是,我是有蓄谋的,不过你比我可怜,你只是别人蓄谋中的一颗棋子,而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原本就该像你的那位姐姐一样,名门千金,大家闺秀,而你,无论怎么样,你都只能是这种生来便沦为工具的命运!”
手忍不住颤抖,抱着膝头的手臂渐渐松懈,这恶毒的话语,比砍她几刀带来的痛还要厉害。
紧紧咬着下唇,极力想控制面部的表情,可是,压抑已久的感受终究是轻易地泄露了出来。
“呵呵……你居然会流泪,”南燕看着她,目光嘲弄又复杂,“你是该为自己好好哭一场,你是不是突然明白过来你一直活得很悲哀?”
她的声音渐渐尖锐,踉跄着退后几步,指着傅挽云道:“……报应、这就是你的报应!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我恨你!我恨你!都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傅挽云惊惧地愣住了,南燕那铺天盖地的恨意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无从招架。
从来没有人这样指着她向她大声声讨她的作为,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恨意,泛红的双眼像黑暗
中的一道火光,将她灼烧得体无完肤心如刀割。
“你……你……”从来没有这样的彷徨,这样的恐惧。
她慢慢站起身,步伐不稳地走到栏杆前,紧紧地抓着,声音有些暗哑:“……放我出去!”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南燕笑不可抑:“……放你出去?那你能让时间倒流吗?你能让我家人起死回生吗?!放你?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岂会轻易放过你!”
笑声渐远,傅挽云靠着栏杆慢慢滑下身子,跌坐在地。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场玩笑,多年部署费尽周折,一朝身死,便为他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