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知更鸟》渝森

1、忠诚无罪

　　现在想起，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已经和自己在奴良组的时光一样久远。
　　她是被奴良组收留下的小妖，如那个时代里的人类一般卑微，即便是胆子大一些的人类武士也可以将她斩于刀下。
　　那个年代黑暗如斯，每天都有人出生，都有人死去。
　　享有盛名者被人斩于刀下，才华横溢者不得善终。
　　也是在这个时代里，她遇到了总大将，接着遇到了牛鬼。

　　犹记得那一日，夜色深得让人没由来的不安，却是妖怪们最好的舞台。
　　风里都像是渗进了妖气，染了鸩毒，不经意的一呼一吸也足矣令人病入膏肓，化作尘土。

　　她是影中生出的魑魅，黑夜于她而言宛若如鱼得水。
　　应总大将之令对整座捩眼山下了掩盖作用的禁制，以防止迷路的人类闯入妖物的战场。
　　更夜毫不怀疑总大将的胜利，在自己的任务完成后便以表无聊赖的心情注视着自己绝无可能亲身上阵的战场。
　　她是影子，只要有影子的地方就有她的视线。

　　仿佛命中注定一样的，她在敌人总大将的面前栽了个跟头。
　　几乎是刚一触及对方的视线，就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让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斩断，这个人的刀，就连她这道影子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她只好从来处退去。
　　她知道他在等谁，大将与大将的对战往往是重头戏。
　　更夜躲在竹叶背后的影子里，只觉得这个人的背影、身姿，甚至于他足下的影子，无一不是端正笔直。
　　即使明知他是敌人一方的大将，更夜心中亦是无法避免的生出尊重。
　　见到总大将闲适踏步而来的身影，她知道后面就是自己无法参与的战场了。
　　更夜在竹叶上站起来，少女的身姿比微风更加轻盈。
　　她在黑夜里向那两个她最尊敬的人盈盈一拜，悄然遁去。

　　再次见到牛鬼的时候，是在总大将的夜宴上。
　　光影交叠，觥筹交错，杀伐之音不绝于耳，美酒佳酿不绝于席。
　　那个踏着一地薄光而来的男人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却是一如初见时的，恍若剑上秋水，孤寂清冽。
　　他那么走过来，如同一把刀，将他身后所经过的地方都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端，好像除了他目的所在的那个人，这世上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
　　总大将朝他一扬手中酒盏，笑得肆意张扬，
　　“由我来做你的家人吧。”
　　更夜看到他只是微微弯了眉梢，嘴唇的弧线未动分毫。
　　纵使如此，他的神情分明地柔软下来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席地而坐，坐姿与总大将比起来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肆意潇洒，一个端正有礼。
　　却一样，都没有弯下脊梁。

　　更夜为他们添上妖铭酒。
　　两人一饮而尽。
　　由此，牛鬼成为奴良组总大将的又一百鬼。
　　至于更夜，则从此跟随在牛鬼身边，作为与奴良组的联络者。

　　然后是数次大战。
　　接着是总大将与樱姬喜结连理。
　　再是鲤伴出生。
　　鲤伴继任二代大将。
　　他们也从最核心的圈子里淡去。
　　直到三代，奴良陆生出生。

　　他本身就是沉默的人，更夜也看不出他的情绪，但莫名的就是觉得，他不高兴。
　　因为那位少主，拒绝承认自己是妖怪大将的身份。
　　在二代大将的时候，虽然只能停留奴良组的疆土边界，但那个人也是欢喜并且愿意的。
　　能看到奴良组渐渐壮大，是他们，每一位奴良组的成员最为喜悦的事情。
　　悲伤、无奈、最后演变成愤怒的，是他们对于陆生的感情。
　　他的祖辈和父辈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在他眼里居然比不上那些人类。
　　没有哀其不幸，只有怒其不争。
　　不能继承奴良组的继承人，没有存在的价值。

　　于是策划了那一场事变。
　　在最开始就知道成与不成都会背上骂名，她都没有去阻止那个人。
　　只要是为了最爱的奴良组，吾百死不悔。

　　然后，在欣慰里故意败北。

　　“少主。”
　　她拦在他面前，漆黑如墨的少女在半妖少年的面前俯首拜下。
　　这是她这辈子所做的，最大胆的事。
　　“您眼里只看得到那些无法伴你多久的人类，他们一句话就能让你为之扑汤蹈火……您可知我们这么做的理由？”
　　她只是一道影子，最适合她的不过是在黑暗里看着时光流淌。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因为那个人而拥有了，立于阳光之下的勇气。
　　月华之下的那道影子，虽然颤抖，却是无比的端正笔直。
　　“你可知他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