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云（暂）》李天师

5、第五章

　　在一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各个班级都开始确定第一批入队的少先队员人选。这次的名额很少，每个班只有五个，而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能够在班里第一个戴上红领巾。
　　最终的人选是由班主任决定的，这无可厚非，想必这些孩子们还都不明白选票的神圣意义。
　　李博就是被老师选中的幸运者。他再一次在下课之后，特地跑到了王笑叶的班级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这一次，王笑叶果然很高兴，然后她告诉李博，她也是第一批入队的人选。
　　于是李博更高兴了。
　　晚饭过后，李爸爸带着李博去给他买第二天的午餐，李博极其兴奋的抓了满手的零食，朱古力豆泡泡糖果丹皮山楂片，偏没有一样是能填饱肚子的。李爸爸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的又放回去，只给他拿了大个儿的面包还有火腿肠。李博不依，开始抱着爸爸的腿耍赖，李爸爸只好规定了限额，让他自己去挑选零食。
　　不一会儿，李博就抱着挑好的零食回到了款台，可一结账，明显的超标了。李爸爸翻看了一下那些零零碎碎的小食品，拿起了其中一袋：“你不是不爱吃陈皮梅吗？是不是拿错了？”说着，就要把它捡出来。
　　李博急了，“没错没错，我没拿错！王笑叶喜欢吃这个，她明天也要去！”
　　“哦？你是给笑笑拿的？”李爸爸对于儿子如此的有同学爱十分的满意，也不再计较超标的份额，十分痛快的交了钱。
　　李博拎着大大的袋子志得意满的跟在爸爸后面，一到家，他便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了床上，开始将吃的东西装进去。
　　他正忙活着，李妈妈悄没声息的踱了进来，吓了李博一跳。李妈妈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强忍着笑意，她问：“听说你还给笑笑带零食了？”
　　李博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她明天和我一起去。”
　　“哦。”李妈妈满意了。而后又问：“笑笑喜欢吃陈皮梅？”
　　“嗯。”李博敷衍的点了一下头。
　　“你不是不喜欢吃陈皮梅的吗？你怎么知道笑笑爱吃的？”
　　李博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老妈的不轨企图了。只是，他虽然抓住了这种怪异的感觉，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所以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妈妈，直到她又偷笑了几声后才离去。
　　……
　　讨厌的王笑叶，又害他被嘲笑了。

　　第二天，李爸爸一大早便把李博送到了学校。然后被选中的孩子们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雄赳赳气昂昂的排队走上了已经等候在学校门口的大轿子车。
　　他们要去的烈士陵园在市郊，其间大约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车上的座位是按照班级划分的，李博和王笑叶离的不算太远，但却也说不上话。
　　没多久，李博就昏昏欲睡了，其他的孩子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车厢里鼾声一片。
　　最先发现了王笑叶不舒服的，是她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看她这是晕车了，便掏出准备好的晕车药，喂她吃了下去。吃过药的王笑叶彻底没动静了，睡得像头小死猪。
　　到了烈士陵园，老师们把自己班上的学生们纷纷叫醒，让他们排好队，再按照班级顺序一个个的下车。
　　王笑叶下了车，还是很没有精神，别人跟她说话，她就只是“嗯嗯啊啊”的，连李博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李博想去问问她是怎么了，可是又不能随便跑到别人的班级去，急得他频频回头。不过好在接触到新鲜空气的王笑叶一会儿就活过来了，东张西望精神得很。
　　孩子们在烈士纪念碑前宣完了誓，系上了红领巾，然后就要去烈士纪念馆里瞻仰烈士骨灰了。存放骨灰的纪念堂里有些阴暗，四边都是深褚色的高大木柜，里面一个一个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骨灰盒。李博知道骨灰是什么，所以有点害怕，他紧紧的跟着老师，可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他下意识的回头去找王笑叶，可是孩子群中并没有她，李博吓坏了，他怕王笑叶被这些盒子里的东西抓走，他大声喊道：“老师老师！王笑叶不见了！”
　　王老师转身看了看，果然自己的班上少了一个人。她低低的对身边的老师说了一声，便一个人走开了。李博担心的看着她，万一王老师也被抓去了，那要怎么办？
　　王老师回身一排一排的仔细找着，不一会儿就看见王笑叶一个人趴在拐角柜子的玻璃门上，颇为认真的看着里面的那个骨灰盒。王老师过去牵起她的手，“你怎么一个人乱跑，不害怕吗？”
　　王笑叶仰起脸来，看着王老师摇了摇头，说：“不害怕。”
　　王老师蹲下身子，向着刚才王笑叶趴着的那面玻璃里看去，那是一个暗红色的骨灰盒，在这种地方显得十分普通。
　　那骨灰盒上盖着一方红布，两边放着两个小小的假青松花圈，遗照里是一位看起来挺富态的老人，小小的乳白色灵位牌上写着：王玉萍烈士之灵位。
　　王老师问王笑叶：“你认识这个爷爷？”
　　王笑叶点了点头，竟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王老师有些诧异，却没有再追问，只是对她说：“走吧，其他同学都等着你呢。”
　　王笑叶看了看王老师，又看了看那个骨灰盒，才慢慢的跟着她走了出来。
　　李博看见王笑叶回来，便放下了心。可是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一抽一抽的，李博想，王笑叶肯定是吓坏了，多亏王老师救了她。
　　看她还乱跑。
　　吃午饭的时候，老师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不准走远，王笑叶果然颠颠的跑到了李博身边。李博装着一副大人的样子训斥她，可王笑叶嚼着面包，满不在乎的说到：“我才不怕呢！”
　　“那你干吗要哭？”
　　“我才没哭！”
　　李博不给面子的一下子揭穿她：“你明明哭了！刚才王老师找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是哭了！”
　　王笑叶心虚的大声反驳：“没有没有就是没有！”看李博还想跟她争辩，王笑叶赶忙喝道：“我不要你管！”
　　李博生气了。
　　他起身走到别处坐下，看都不看王笑叶一眼，这是冷战的表现。
　　王笑叶哼了一声，也撇过头去，毫不妥协。
　　于是，李博的陈皮梅最终也没有送给王笑叶。他狠狠的拆开包装袋，把里面的糖一个一个分给了其他同学，就是不给王笑叶，她活该！
　　回到了学校，李博没有跟王笑叶说再见就上了爸爸的自行车。特地来接女儿回家的叶妈妈看到王笑叶相似的表现，和李爸爸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奈的笑了。
　　他们俩，三天不见要想，可见了就要吵架。真是离不得，还分不得。
　　一对儿小冤家。
　　在回家的路上，李爸爸问儿子：“贝贝，你和笑笑又吵架了？”
　　李博不作声。
　　李爸爸又问：“是为了什么呀？”
　　李博还是不作声。
　　叶妈妈见状，也开口问自己的女儿：“笑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和贝贝生气？”
　　王笑叶闷闷的回答：“我今天看见爷爷了。”
　　虽然答非所问，但是叶妈妈显然对这句话也很感兴趣，她又问：“是吗？你是在哪儿看见爷爷的？和爷爷说话了吗？”
　　“爷爷在骨灰盒里。”
　　叶妈妈的呼吸一顿，也顾不得问女儿是在哪里看见的骨灰，她只觉得心里五味具杂，苦涩难当。
　　那个男人未免也做得太绝了。
　　这时，王笑叶在纪念馆里没有落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叶妈妈听见女儿强忍的呜咽，心里更是难受，不由得加快了脚下蹬车的速度。
　　李博转过头去，看见王笑叶紧抿着嘴，小脸憋得红红的，大大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偏转啊转啊的不肯落下，心里竟也难受起来，他摒弃前嫌，安慰王笑叶，“你不要哭！我当你爷爷好了！”
　　李爸爸差一点当场笑出声来。
　　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
　　“不是！那个……”话一出口，李博也觉得不对劲儿了，他哼哧了半天，才又说到：“你，你不要哭，不是还有我嘛！我陪着你还不行？”
　　王笑叶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还是摆着那副让他难受的表情，李博有点着急，“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你不是喜欢我那个兔兔嘛，我送你！你不要哭了！”
　　可是直到分手时，王笑叶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吃过晚饭，李博拿上那只粉色的兔子玩偶，偷偷摸摸的想要溜出家门，却被李爸爸看见了，他叫住李博，“你今天不要去笑笑家。”
　　“为什么？”
　　“笑笑家今天出了点事，你就不要过去找她了。”
　　李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毛绒兔子，“可是……”
　　“明天再送她也是一样的，总之你今天不能去。”李爸爸很少这样专制的同儿子讲话，但他一旦他用了这样的语气，就代表没有回旋的余地。
　　李博不甘心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连门也关上了。
　　李妈妈洗完碗，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问到：“小叶家出了什么事？”
　　“小叶的公公死了，笑笑说是今天看见了老人的骨灰盒。”
　　“骨灰盒？”李妈妈拔高了声音，“笑笑今天去什么地方了，怎么会看见骨灰盒？”
　　“嘘，你小声点。”李爸爸看了一眼李博的房门，才又说到：“今天他们不是去青松岭了么。小叶的公公原来在抗美援朝的时候炸掉一只手，可能现在人没了，骨灰就放到烈士陵园了。”
　　“哎……”李妈妈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她也是知道的，王笑叶的爷爷当年上过抗美援朝的战场，就算退下来也还是高干，就连雇保姆的费用都是国家报销的。那时还想着小叶找了个好婆家，谁知没过几年就和丈夫离婚，又带着孩子回来这边的老房子了。
　　李爸爸接着道：“看样子是今天才知道的，心里不一定有多难受呢。”
　　“那儿子又是要干什么去？”
　　李爸爸把今天回来时路上的情形讲给她听，李妈妈笑道：“这是要给笑笑送兔子去？这小子，还挺会心疼人。”
　　李爸爸也叹了一口气，“这父母离婚，最苦的就是孩子了……”
　　李博在房间里听到爸爸妈妈的谈话，扁了扁嘴，他轻轻的摸着兔子大大的耳朵，“明天就带你过去，你不要哭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