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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有一种结越解越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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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不相信,有人可以藏在京城之内,却没有半丝消息。
王彦求助了南北商行的邓文昊,每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查了,还是没有消息。邓文昊看他着急,细问中得到的也是含糊其辞的敷衍,想着许是人家的私事也不便多问。京城已经拉开无形的渔网,只要鱼儿一出现立马拉网,可惜,就是没动静。
其中的其中的纷扰只有王彦明白。他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目睹了事情全部过程,他既不愿意曾经主子的孩子受到伤害,也害怕现在的恩人被人伤害。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急的干跺脚。他想不出来,消失了十年的朱鸿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回来绝对不是偶然,更不会是回家乡采采风之类的闲情。他回来绝对是有目的,有手段甚至精心策划好的。王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是回来找柳思缘报仇的。这下他更加的不安,紧锣密鼓,一定要在朱鸿动手前找到他。
相比较柳思缘倒是轻松多了,他也在等待,却等的还有些期待。吃饭睡觉一点也看不出有心事,休整了两天,头上的伤已经消肿,青紫消散开,伤口泛黄,快要好了。早上喝了一小碗稀粥,给顺喜交代一番好生照顾家里,这几天可能会忙,不一定回来。雪松失望的仰起脸看他,他对她笑笑,“没事忙完了马上回家”。雪松不说话,闷了好久才道,“小心身体”。
进了宫,柳思缘直接去了刘碧玉那里,看看能不能探得一些消息。既然朱鸿去见了王彦,说明他也间接了解了当年那件事牵连了多少人,心理多少还是愧疚的,说不定也会托人打探刘碧玉的消息。
刘碧玉将一小杯花茶递到柳思缘手中,对于他的到来,感到十分的开心。两个人坐着闲聊,朱黎走过来拿着一张宣纸,献宝一般递给柳思缘,稚嫩的童音喊了一声‘舅舅’。柳思缘接过来一看,宣纸上工工整整写了‘朱黎’两个字,比划规整,一点也不像出自四岁孩子之手的作品。不禁赞叹道:“这孩子将来准有出息。”
刘碧玉谦虚的笑了笑,“哪里比得了太子,这孩子就是鬼画来着。”一句话说的柳思缘心中滋味难耐,是呀,生在帝王家,怎么可以如此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去,还不知怎么对待这对母子。刘碧玉的家人几乎死的死散的散,大赦回来的几个亲戚,都选择住在了远方,离京城越远越好。这些年,也就是碍于自己,那些嫉妒的人才不敢动这对母子分毫,若是哪一天自己不在了,的确也是大问题。想了想,他对她说道:“朱黎四岁了,应该请了师傅了,这样吧,我有个朋友,虽没有官阶在身,却是博学多才,琴棋书画精通的全才。”刘碧玉一听自然开心,有着柳相撑腰,没人敢打他们母子的坏水。
聊了一会,也没套出什么话外音,皇上身边的公公过来,请柳相移步乾坤殿。柳思缘道了别,坐着软轿来到乾坤殿,朱毅已经在门前等他,见他过来亲自扶他下轿,搂着他一起进了殿内。桌上摆了一些糕点,还有香气扑鼻的龙井,以为柳思缘直接过来,备了茶点准备好生说说话,不想白高兴一场。
“害我白高兴一场,下次进宫必须先来我这。”朱毅递给他一块糕点,看见他额头消肿,气也消了大半。“尝一尝,专门为你准备的。”
整整一天,柳思缘有些心不在焉,晚饭吃了很少,有些疲乏先躺下休息。朱毅独自翻看奏折,时不时看一眼背对他侧卧的男人,一直忙到夜黑。上床的时候他尽量小心,还是惊醒了浅眠的柳思缘。
“有什么心事吗?”朱毅从身后抱住他,身子贴着身子,轻声问。
满肚子的话却无法说出口,他很想问,今时今日,还能否留得朱鸿一条命。他不敢问,也不敢去听朱毅的回答,他本就是多想的人,也是个喜欢揣着掖着的人,什么事情都往身体里面塞,直到自己负荷不了。他假装迷糊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朱毅伸出胳膊,握上他的左手,果然冰凉冰凉的。大热的天,盖了丝被,却寒冷的像是冻僵一般。他坐在那儿批阅奏折,就看见他的左肩轻微的抖着,知道他的左手又抽搐了,只是这个倔牛强忍着不说,一般他的肢体没了温度,一定会犯病的。朱毅起身,将那只手踹在怀里,让柳思缘躺平,可以直视自己。
“怎么这么凉,身体不舒服吗?”朱毅问,柳思缘只是轻轻的摇头。朱毅皱眉,忍不住抱怨道:“是王彦那小子说了什么坏消息吗?听说这两天你的手伤发作了两三次。”柳思缘是个陈腐很深的人,喜怒哀乐藏得很好,可是身体骗不了自己,一旦他心烦,他的旧伤就特别容易犯病。
柳府上下明的暗的都是皇上的眼线,这一点柳思缘早就知道,也明白派了那么多暗卫,都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暗卫向皇上汇报也是职责之内的事情,平日里的谈话也少不得这些内容,可是今天,柳思缘好像特别易怒,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炸开了。
“让你的那些走狗滚出我的家,我不是囚犯,不要没日没夜盯着我,让他们能滚多远死多远,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他努力压住了嗓门,努力控制着最后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的理智。
朱毅有些愣了,这是怎么了今天,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子默了,敏感易怒,好似又回到了他们矛盾最尖锐的那个年月,子默瘫在床上也时常对他喊‘身子给你,别想得到我的心!’这样的谈话方式让朱毅很不舒服,好像这些年自己对她的好都是白费了,眼前的人永远是养不家的白眼狼。
两个人都不说话,怀里的手已经热起来,朱毅拿出来,放在他的小腹上,皱着眉头躺下去。内侍进来吹了蜡烛,屋内黑漆漆,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很久,柳思缘动了动身子,侧身抱住朱毅,低声道:“抱歉……炫明……真的抱歉……”
朱毅没有说话,黑暗中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告诉他睡吧,没事的。
那一晚,柳思缘睡的极不安稳,做了一个梦,乱七八糟的,好像朱渊活了,搂着自己不放,结果被朱毅看见了,一张脸悲伤的几乎痛苦,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然后转身走了。柳思缘朝着背影喊了声‘朱……别……别走……’,结果自己把自己吓醒了。醒了后一身汗,努力回忆刚才喊得是些什么,别把不该说的喊了出来。听见身旁的人呼吸均匀,窗外一片漆黑,时间应该还早,这才放下心,喘息着慢慢睡去。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掩藏住所有的焦躁,处理应付着身边的人和事。直到半月后,王彦终于带来了消息,还是人家朱鸿主动找上门的。
其实不能怪王彦,朱鸿的确不在都城,哪里去找?出城该办的事情办完了,进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王彦,问他可不可以帮忙联系柳思缘见个面,当然只能你我他三人知情。看见王彦露出为难的表情,笑了笑有些讽刺道:“你怕我把他吃了不成?真不知道你们当年喊着效忠我爹,含了多少的水分。”说的王彦一张脸通红,羞愧的要死。朱鸿拍了拍他,塞给他一颗定心丸,说道:“你放心,我还不想早死,死过一次的人反倒是特别怕死,找他只是叙叙旧而已,不会动他分毫。”王彦这才点点头,轻叹一声:“好吧……”
王彦上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燥热的空中吹来丝丝凉风,夹杂着花香,氛围不错,是个会见故友的好日子。
不知最近是不是心情的缘故,状态最好的夏天也让柳思缘觉得度日如年,清晨起来肢体僵硬日渐严重,前些日子高热不退,灌了好些天的汤水才有了起色。这会儿也不道明原因,独自夜晚出门,着实让王远疾放心不下,横在马车前面,英勇就义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大人,带上我吧,你最近腿脚不便,台阶什么的我好背着你呀。”扒在门旁几乎是哀求,只盼着自家大人能够回心转意。
柳思缘看了看头疼的王彦,轻笑道:“你这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你家公子?”说的王远疾脸上燥热,俯身轻声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帮我拦着……”声音很小,王远疾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车帘放下,马夫甩了一个响鞭,吆喝声中马儿撒开四蹄跑了起来。王远疾跟在车后,追了一两百米,突然一个旋转跃上房梁,挡在一个人面前,手上却不停止,几颗铁蛋子朝四处打去。与那人交手几十招,将那人完全制服在掌控中,格斗期间还不忘丢几颗暗器,还是四处撒着,看起来相识乱丢一气。原本空荡荡的街道突然跳出来几个人,躲了暗器却暴露了身份。
仅仅是晃神的空隙,飞驰的马儿已经消失在转角。一直负责暗中保护的李鑫气的捏了捏拳头,看着王远疾恨不得撕了他,骂道:“柳相若是有什么闪失为你是问!”怎么不急,这下回去如何交差,皇上嘱咐,这段时间加强戒备,全天候不分昼夜的加以保护。这下子人都跟丢了,回去怎么说呢。
好似看出了他的焦虑,王远疾只是淡淡的说:“我家大人出发前让我对你们说,他只是去会个朋友而已,不想被外人打扰,让皇上也放心。”
李护卫咬着牙齿恨了一眼,招呼着其他暗卫回去复命。王远疾望着远处,迎面的风吹在脸上,心里却是一片烦躁,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忐忑不安的何止王远疾一个人。王彦是,柳思缘也是。不过,各自担忧的却是两码子事。总之该来的躲也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想着,各自又把心事揣了回去。
马车跑了很久,没有出城,只是在偏僻的一处宅子停了下来。柳思缘自个儿杵着手杖下车,扶着车身站的勉强,身边没有下人,只能求助的看向王彦。王彦二话不说背着他,在下人的指引下穿过诺大的院子,来到一处阁楼,直接上了二楼。招呼二人坐下,奉上茶水,道了声:“我家公子马上就来。”说完躬身出去掩上门。
柳思缘将手杖靠着墙壁放好,理了理膝盖处的皱褶,想以最好的形象再次见面。他们临窗而坐,同时望向窗外,没想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还有这么幽雅宁静的住所。宅子很大,比外观上大了很多,很多独立的两层楼阁,间距都很远,其间种了不少花草树木。不远处还有一片竹林和一个半大不小的人工湖,蜿蜒的九曲桥架在湖中间,湖中心立了一个亭子,非常雅致。
柳思缘发现稀稀拉拉有人进来,朝着不同的楼阁走去,好似每个楼阁都有自己的主子一般。直到一个楼里走出来一个鹅黄衣衫的公子,上前拉着来人往阁楼走去,那一瞬间柳思缘好似天打雷劈,明白过来,这里不过是个优雅至极的高级妓院罢了。
他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也显得沉重起来,转过头问王彦:“这是哪里?”
王彦也觉得不太对劲,脑袋拨浪鼓摇着,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朱鸿好似专门逗着他们,迟迟没有露面,下人们进来添了两次热水,还是没见动静。王彦心里愁死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看谁受伤都痛苦,该怎么调和这两个人呢?这两次接触王彦都是匆匆忙忙的,也没交待柳大人这身子有病,万一折腾出了大事,可怎么收场呀。
没给他过多时间忧愁,来了个丫头直接将他请了出去。王彦自然不愿,皱着眉头不肯走。柳思缘劝道:“去吧,这么多年没见,他是想单独和我说说话,没事的。”王彦不情不愿的出门,又隔了一盏茶时间,门轻轻推开,一袭淡蓝的身影款款踱来,走路轻的像飘儿一样。
柳思缘觉得心脏漏了一拍,下意识的喘了两口粗气,安抚自己慌乱的心脏,才敢抬眼直视来人。
印象中明明还是个孩子,转眼就是这么出色的人了。朱鸿身材匀称,骨骼修长,面貌晃眼看像极了朱渊,这会儿刚刚出浴,半湿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又平添了一些男人没有的妩媚。
他好似没发现柳思缘的出神,就像平日一般招呼道:“大人是想听什么曲子?”说话间朝着柳思缘抛了一个妖媚的眼神,室内顿时yin\\乱起来。
袍子没有系腰带,半敞开露出乳白的胸膛,漂亮的肌肉线条呈现出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拨弄琴弦抑扬顿挫,不绝于耳。他不时的掀起眼皮,细长的眼睛勾搭着眼前呆愣的人,也在细细观察。十年不见,这个男人瘦了,一脸病态般的苍白,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光芒,让他心底下嘲笑,不是又攀上高枝了么,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还有什么不满足?看你这痨病鬼的模样,再多的财富只怕你是没命享福。
古筝‘叮叮当当’响了好一会,柳思缘才回了元神,只觉得眼前一切比噩梦还可怕,右手捶在桌面上,杯盖被弹起来,发出闷响。几乎是本能,嘶喊着:“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的父亲?你是皇子呀,你怎么可以!!”他不停的捶打着桌面,若是可以,他很想站起来帮这个孩子系上腰带,拿个袍子将他紧紧裹住,再也不让别人凌辱他。
琴声停止,朱鸿缓缓起身,挑着眉眼,嘴角上扬着微笑,很满意柳思缘这样的反应。他觉得按照柳思缘的个性会立马冲上来,将他带走,离开这个他们鄙夷的,却是自己生存的鬼地方。可是他没有,即便现在他愤怒地几乎疯狂,却只是捶打着桌子,瞪着眼睛看向自己。
“皇子?”朱鸿笑了,靠近了一些,离着三两步的距离居高而下看着眼前的人,哼了几声,不屑道:“哪有什么皇子?早就死了。这里只有风雨楼的夏云晟而已……”
“别这样,鸿涛……”,他唤他的表字,还是他取得呢,说是长大后像鸿雁波涛一般,是有大作为大胸襟的。伸出手,却在一臂之外,很近,也很遥远。他够不到,声音已经从愤怒变成了哀伤,抖着喊了声:“别这样作践自己,老师……心疼……”
朱鸿的心抖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抖着肩膀笑,“你心疼?那你为什么毒死我的父亲,剥夺我的一切?为什么?我逃难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没吃没喝乞讨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一群土匪轮\\jian的时候你在哪里?一身伤病奄奄一息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现在来说你是老师,是我的老师,你心疼,你愧疚……晚了!!!这身子早就被人cao烂了,朱鸿在十岁的时候就死了!!”朱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来之前他反复说一定要忍住,看来还是失败了。恨密密麻麻的填在心口,见了这个人就恨不得千刀万剐,怎么能够忍得住。他摇晃着头,眼角都快瞪得裂开,一张嘴好似要吃了眼前的人。“晚了!!晚了!!”他喊叫着,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这个人。
柳思缘只觉得浑身冰凉,试着撑住扶手想站起来,可是他连屁股都抬不起来。浑身除了不受控制的抖动,不能做出其他的动作。
失控是短暂的,常年接受的训练让朱鸿能够很好地控制情绪。很快,他又恢复成刚进门时那个俊逸妖媚的男人,扬了扬嘴唇,用手把胸前的头发撩到身后,挑了挑眼角对眼前的男人说道:“老师不想听琴……那么我们直入正题……你不是很爱父亲吗……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像他?”他说着掀开了衣襟,脱下了身上唯一的衣服,半裸着站在那里。徐徐的微风吹起了他的几缕头发,带了些潮湿的清凉,多么熟悉的动作,却还是让朱鸿打了一个冷战。
“不……”,在裤袋解开一半的时候,柳思缘绝望的喊了一声,用尽了全力撑起身子,朝他伸出了双臂,然后狠狠地摔在他的脚下。他的左手蜷起来鹰爪般,抖起来就像隔空想抓住什么,双腿抽得利害,连腰身也带着抽搐起来,疼的柳思缘蜷缩起身子,像一只可怜的丧家犬。他感觉那人蹲了下来,对视的眼中全是惊诧和疑虑,他忍着胸口的疼痛,朝前爬了两步,趴在那人的□□,抖着手抬起来,帮他系上了一个松松的难看的结。
打结的方式很多,有活的,有死的。柳思缘不知道朱鸿心中的那个结是什么样的,不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道他能不能亲手解开这个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