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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画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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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了家门口,苏一槿才恍然醒悟过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这是翘班了?”
“你以为呢?”周漠扯着他进了门,“你最好先洗个澡,再补个觉。”
“洗澡?睡觉?你不怕我淹死在浴缸里?还是不怕我睡到一半爬起来用刀砍你?”他瘫坐在门口,头痛欲裂,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轮流在脑子里上映,差点挤爆他的脑神经。他一开始还觉得自己神经够大条,心脏够强劲,但直到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一种不可抗的恐惧感很快袭来。
说实话,他遇到过的不可解释的、可怕的、恐怖的事情并不少,在5年前他重遇周漠之前,睡个觉就鬼压床几乎是家常便饭,甚至有朋友开玩笑说想判断一个地方干净不干净,让苏一槿去睡个觉就知道了。他这种体质从他懂事起就一直伴随着他,虽然并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实际的危险,但也锻炼出了他缺乏危险感的神经,但自从5年前的“那件事”后,周漠硬挤进了他的生活,就再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困扰他,与其说是护身符的作用,不如说是周漠的作用。所以和周漠待在一起,他一直很放松,但有一天这样的确定被质疑时,他觉得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比较起冤魂或者僵尸,他更害怕的是无法控制的自己,和未知的源头。
“喂。”周漠蹲到了他面前。
“干嘛?”他抬起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再做那个梦。”周漠伸手捏了捏面对方的耳朵,“而且向你保证,在你洗澡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东西进来打扰,包括我。”
“你又不是东西。”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保障,但周漠的话让他本来糟糕透顶的心情突然间又浮了起来,于是他还开了个玩笑。
“哦,我有时候还真想不是东西一回。”周漠笑了一声,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塞进了浴室。
周漠倒是很守信用,在给浴缸里加了什么不知名的玩意儿后就关门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水里紧张兮兮地做了半天眼前会突然出现人头之类的心理建设。但很快水蒸汽混合着草药香的味道就让他慢慢放松了下来,他舒展开身体,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半睡半醒间又恍惚想起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他还没来得及寻找答案,就迫不及待地坠入了甜梦的黑洞里。
他觉得自己也许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和周漠还是很小的样子,他们一起到后山的小溪沟里抓螃蟹。抓住后用石头垒一个圈,用枯枝枯草生火,然后把螃蟹丢进去,自以为烤熟后,就把螃蟹腿掰下来吃,吃得很香,回家后两人一起拉肚子。小姨会给他们一人一巴掌,然后把他们抓到的螃蟹提到厨房,收拾干净后裹点面粉用油炸,是那个时候的他们最爱吃的零食,又香又脆,又——
“……好饿。”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使饥肠辘辘的肠胃不停的提出抗议,伸手摸了摸肚子,滑腻温暖的触感让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并没有在浴缸里,而是□□地被塞在被窝里。
“我艹!”
“醒了?”周漠靠在门口,很有兴趣的看着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苏一槿用你不是东西的眼神向周漠看过去。
然后对方不负众望地回答道:“我刚说了,我老早就想不是东西一回了。”
还不等苏一槿为拆穿了对方的真实面目而欣喜若狂并趁机采取一些平时不能使用的极端报复行为时,周漠就一口气道:“精彩,真是太精彩了,不愧是今天第二精彩的场面,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睡觉睡得差点淹死在浴缸里的时候像个螃蟹似的腿还搭在浴缸外面,被从水里捞起来用毛巾裹成一团也没有醒,甚至在吹干头发的时候嘴巴里念叨的是螃蟹,我能把你收拾好塞进被窝里自认为已经非常仁至义尽,难道你还要求我给你穿上礼服?”
苏一槿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螃蟹”。
“明白了?”周漠看了看他。
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就穿好衣服,出来吃螃蟹。”
晚饭很丰盛,让苏一槿知道自己呼呼大睡时周漠都在干些什么。
“如何?”周漠抄着手,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人。
“嗯,我都要感动得哭了。”他只抬了抬眼皮。
“怎么没看出来?”
“如果你不让我洗碗的话,我一定感动得哭出来。”这一次他放下碗,对着周漠拼命眨眼。
“等你洗完碗,我就告诉你画的事。”周漠道。
他马上就泄气了,随即又想到自己包里还有一张画,刚抬起头,就听见周漠接着说:“哦,你口袋里那副画已经被我烧了。”
“什么!?”他差点跳上饭桌:“我出生入死才搞回来一张画你一扬手就给我烧了!?”
“既然它是害你出生入死的罪魁祸首,我当然要烧了它出气。”周漠以气定神闲的样子说了一句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很没有道理的话,让他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愤恨地又吃了一只螃蟹。
吃完饭后胡乱洗了碗筷,苏一槿就迫不及待地冲回客厅,然后傻眼了,只见周漠在地上铺了一张很大的宣纸,大得他只有挨着墙根才能移动,周漠正拿着一支毛笔在上面画画,看见他出来道:“没事,纸可以踩,但别碰着墨。”
“鬼知道你这墨是什么做的,要我碰我也不碰。”苏一槿切了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好吧,一个远距离起跳就落到沙发上,发出了巨响。
“要是这个沙发被你压坏了,下一个沙发我绝不掏钱。”周漠继续搞鼓着手上的东西。
“你在干嘛?”趴在沙发上,吃饱加睡足,苏一槿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生龙活虎,好奇心马上又如期而至。
“造桥。”
“……什么?……啊?……哈?”虽然换了三种疑问语气,但他觉得依然没有把内心的困惑表达出来。
“虽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有时候画得越形象越好。”周漠甩了甩手臂,站起来。他移开身子过后,苏一槿只看一眼就懂了他的意思。
铺在地上的纸,被周漠用浓墨勾了一座桥出来,和那副被周漠烧掉的画一样,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奈何桥。
“你,你要把这里和阴间联起来?”这方面的知识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苏一槿马上就想到周漠要干什么。
周漠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让人不明白的东西,但瞬即又转过了头去,他只听见周漠说了一句:“我不会干那种事。”
当他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是感情上的“办不到”还是技术上的“做不到”的时候,周漠已经开始在桥的两边画什么。随后,他看见周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撮头发。
“谁的头发?”他看了一眼,发现比自己的头发都短,别说周漠的了。
“邱云。”周漠一边回答着,一边在桥的两边各自勾勒了一个人形,并把头发分成两撮放到桥的两头,寥寥数笔后,画上漫出黑沉沉的气息来。然后周漠用文字钩出一个框,将整副画圈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一想到周漠居然今天还从那尸体上扯了一撮头发,他就觉得心惊胆战。
“你上门拜访了人家,不回请别人来家做客的吗,爸爸可不记得教出过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儿子。”周漠叹一口气,将用完的笔墨收拾起来,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你再说一遍?”苏一槿眯起眼,觉得今天他就是因为对周漠太过忍让才让对方一而再再二三地得寸进尺,他决定周漠要是真再说一遍,他就要让周漠去和邱云作伴。
“哦,如果你不满意父子关系,我们可以建立更密切的……好吧,”看到苏一槿脸色不善,周漠笑了一下道:“今天我答应了邱云把他从那个屋子里弄出来,现在只是联通了他家和这里的□□,他被困在了家里,追着你跑也不过是想让你帮帮他。”
“困在屋子里?被谁?为什么?到底谁杀了他?”他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他是自杀。”考虑了半天,周漠决定还是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自杀者会一直被困在死亡地你知道的吧?所以他出不来。”
“那……为什么?”
“不如你自己问问他?”周漠指了指一旁。
苏一槿习惯性地顺着周漠的手指看过去,差点心脏又漏跳一拍,因为邱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画上,黑色的雾气缠绕着他全身,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双眼紧紧地盯着苏一槿。
“有什么话你快问,他的时间只到墨气散尽前。”
苏一槿吞了吞口水,他看到那些黑色气果然是从画上的笔墨里散发出来的,画上的墨迹正在一点一点变淡。
“你……为什么自杀?”
听到这句话,邱云的眼珠转了转一圈,又直直地盯向他。
“他们逼我,他们逼我……”邱云并没有张嘴,但有些发抖又嘶哑的声音直接进入了他的脑海里。
“……谁逼你?”
“梦……我一直做噩梦……梦里那些人……他们说死了就可以得救……我服毒……再割腕……但是我还是一直呆在那里……她还是一直看着我……”
“这……”觉得这样问下去根本问不到核心,苏一槿看向周漠。
“画是谁给你的。”接到他的视线,周漠干脆利落地问道。
“一个叫陈睿的学生,美术学院的学生……他给我这些画……他……他还说……”脑子里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说下去。
周漠皱了皱眉头,丢下一句:“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就把你送回那个地方去。”
苏一槿瞪了周漠一眼,开口问道:“他还跟你说什么?”
“他说把画给你,给你看……让你,你,你想起来……”
“让我想起什么?”苏一槿有点急了,如果这件事情真是针对他,那很明显邱云是因为他才死的。
“那个女人……他让那个女人一直看着我……结果你来晚了……你来晚了!”脑子里的声音突然尖利了起来:“是你!是你害死我的!是你!”
邱云全身抖动了起来,缠绕着他的黑气也像是气球般不停的膨胀又缩回,画上的墨迹开始以很快的速度变淡。
“墨气快缚不住他了。”周漠站起来,从一旁扯开一张宣纸,“你怨气太重,我暂时不能送你往生,只能先封住你了。”
“等等!确实是我害死了他……是我……”苏一槿苍白着脸一把拉住周漠的手腕,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周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力从他中抽出手腕,抬手把整张宣纸盖到了邱云身上,一股黑气四散开来,两人脚下的画变成了一张白纸,邱云消失不见,而周漠手上那张白纸被他紧紧压在地上,并且剧烈的颤抖起来。
“把我的印章给我!”周漠回头对苏一槿大喊了一声。
“哦!”苏一槿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翻下沙发,从一旁的“工具堆”里翻出方盒拿出印章递过去,周漠接过后猛地按在白纸的左下方。
一个朱红色的篆字印记从白纸上浮现出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邱云的死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