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公子如墨

2、第二章

　　捡许天涯回来的第二天。韩二狗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身边许天涯的脸，温温热热的，不是自己在做梦，韩二狗松了口气。
　　吃完早饭，韩老爹望望放晴的天空，背上糊口的家伙，出去给人算命挣饭钱。
　　韩二狗给许天涯套上一件自己的破长衫，又捏了捏他水豆腐一样的脸，喜滋滋的拉着他出去转悠。
　　韩二狗有意想在王麻子面前显摆显摆，于是专门往王麻子家去。许天涯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头。
　　来来回回晃了几趟，都不见王麻子出来，韩二狗有些不耐烦，想着把这趟转到头如果还不见王麻子出来的话，自己就去敲他家的门喊缩头乌龟，就不信他不肯出来。
　　还没转到头，就听巷子外面忽然一阵敲锣打鼓的鞭炮声，喜气洋洋，跟新娘子出嫁一个样。
　　韩二狗以前听王婶家的虎娃说过，新娘子出嫁要发红包，越是前头，抢到的就越多，他就抢过一次，整整有二钱银子呢。
　　韩二狗站不住了，也顾不得再去敲王麻子家的门，拽着许天涯就往巷子外面跑去。许天涯吃痛，挣了挣手。韩二狗拽得更紧了，回头冲他喊：“再闹，再闹以后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许天涯委屈的眨眨眼，含着鼻音叫了声“疼”。
　　王麻子悠哉哉的从巷子口进来，方才跟卖猪肉家的狗子打赌赢了两个铜板，买了一块烤红薯吃。砸吧砸吧嘴，感觉红薯的香味在牙齿缝缝里现在都还没散干净。
　　再得意的摸出兜里剩下的那个铜板抛了抛，抬起头来却吓了一大跳，只见韩二狗拽着个什么东西闷着头向他撞来。
　　王麻子傻眼了，这韩二狗是受刺激了还是撞坏脑子了，他今天可还没招他啊。
　　“闪开，耽误了小爷抢银子，小爷我跟你没完。”韩二狗恶狠狠的推开王麻子，毫不停顿的继续往巷子口跑去。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偏好死不死的挡在路中央，真他奶奶的晦气。
　　王麻子满头雾水的挠挠头，嘟嘟囔囔骂了两句，忽然杀猪似的跳起来叫道：“我的铜板！”
　　鼓声滔滔，震耳欲聋。二字排开的手鼓前面，一左一右两方各执一根长竿，上头牵着一副红艳艳的横幅。因隔得老远，只能看得见模模糊糊的背面。
　　街道两旁挤满了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潮，韩二狗踮着脚尖往上跳，无奈，仍是差了一大截。
　　转了转眼珠，凑到许天涯耳旁嘀咕了几句，许天涯歪着脑袋只是茫然的看着他，韩二狗急了，讨好的拉拉他的手：“天涯乖乖，以后我出门天天带着你。”
　　许天涯轻微的上下动了动脑袋，韩二狗兴奋得蹦起来，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熊抱：“好天涯，待会你就站在这等我，我来找你。”
　　“谁家丢娃娃啦！谁家的娃娃丢啦！”
　　一声大喝，韩二狗迅速的钻进人群，趁着混乱，三两下就挤到了最前面。嘿嘿贼笑两声，一双眼睛得意得只剩条细细的缝：“一群大笨蛋。”
　　敲锣打鼓的队伍游龙似的行在街上，韩二狗不死心的掉在后头，他才不信真的只敲锣不发银子，又不是死了人，有什么好敲的。
　　嘟囔了几句，却见队伍在柳州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停了下来，周围同样围满了叽叽喳喳的人群。
　　韩二狗走近了细看，像是店铺一般的门面上果然挂着红灯笼。办喜事都要挂红灯笼。喜庆。韩二狗点点头，看来还是户有钱人，那发的银子就更多了。
　　不多时，站出来一个满脸福相的矮胖子中年，冲着人群笑眯眯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咱们‘绫罗布庄’首次开业，顾老板说了，为了酬谢大家对绫罗布庄的支持，开业前三天，所有布匹一律八折……”
　　韩二狗在心里呐喊，哪那么多废话，快发银子快发银子快发银子啊。
　　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若换作平时，韩二狗早去捡落在地上没燃尽的哑巴鞭炮了，哪会像这样瞪着眼干着急。想去捡又怕待会抢银子时落了后，让别人占了先机。
　　哑巴鞭炮真多，倒是发不发银子啊，他可不想落得个两手空空回去被人耻笑的下场啊。
　　——哈哈，韩二狗你个废物，连个燃剩了的纸屑都抢不到，简直是丢尽了咱们青石巷的脸面。
　　一想到王麻子的那副嘴脸，韩二狗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行，他不能让王麻子有机会嘲笑自己。
　　刚往前跨了两步，韩二狗就一个重心不稳向前面扑去。哪个活得不耐烦了的，敢推小爷。韩二狗内心在咆哮，百忙之中抽空瞧去，正好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幸灾乐祸的冲着自己笑，还办鬼脸。
　　韩二狗恨得牙痒痒，好你个王麻子，有种莫让小爷逮着了。
　　“小兄弟，怎么这么大礼，快起来，快起来。”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韩二狗莫名其妙的抬起头，一个长得还算几分英俊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小兄弟别跪了，快起来吧。”
　　跪？韩二狗茫茫然的顺着他的手爬起来，膝盖摔得生疼，站起来就是一阵龇牙咧嘴。
　　男人失笑，笑呵呵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一锭银子递给他：“小兄弟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趁着今日我这绫罗布庄开业，有什么能帮的我顾某一定尽全力帮。”
　　韩二狗傻愣愣的瞪大眼半张着嘴，结结巴巴的问：“这银子……是……是给我的？”见顾老板肯定的点头，飞快的接过来放在嘴里咬了咬。真的，硌得牙疼。
　　韩二狗乐了，“谢谢顾老板的大恩大德，我就缺这锭银子，我老爹还等着我拿银子回去救命呢，我先走了啊，顾老板再见。”
　　韩二狗边跑还边不忘回头看去，那顾老板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他，也不追。摸着银子骂了句傻X，加快脚步溜了。
　　围观的群众见状，皆纷纷发出感叹。
　　“顾老板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是啊。”
　　“改明儿有困难了一定来找顾老板帮忙。”
　　“……”
　　顾老板眯着眼，如此，他就不信他这绫罗布庄还走不了红。

　　晌午，韩老爹回来，韩二狗得意洋洋的把银子拿在他面前晃了晃。
　　韩老爹蹦起来，劈头盖脸的骂起来：“你个兔崽子，哪拿来的银子，还不快给人家还回去。”
　　韩老爹说得委婉，韩二狗哪里不懂他的意思，“老爹，这可是那个大老板自己掏出来给我的，又不是我偷来的，怎么能还回去呢，我不干。”
　　韩老爹也不管他，拽着他就出门，“你给老子老实交代，是在哪里偷的，我替你还回去。”
　　韩二狗扒着门框不松手，直嚷嚷道：“老爹，都跟你说了不是我偷的，是有人办喜事给的，不信你问天涯去。”
　　韩老爹将信将疑的唤了声“天涯”，却半晌都没人应声。韩二狗暗道一声不妙，顾不得韩老爹着急，喊了句“老爹你先歇着，我去把天涯带回来”就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
　　找到许天涯的时候，他正蜷缩在青石巷外的街道上，脸上犹挂着两条泪痕。韩二狗心里抽了抽，闷闷的很难受，走过去拉起他：“你个笨蛋，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回去。”
　　许天涯抬起头看他，却笑了：“你叫我在这等你。”
　　韩二狗红了眼眶，蹲下身，恶狠狠的说：“上来，我背你。”
　　在所有人都拉着他让他跟他们走时，他固执的不肯动，只因记得他的话。——你就站在这等我，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