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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交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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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沐跟颜宁走得越来越近,吴家的三个少爷看不下去了。吴家三兄弟分别叫做吴宽、吴严、吴慈,他们虽也算村野长大的,但到底家境殷实,不像杨沐他们一样皮实,还是娇惯些。
他们兄弟仨虽然平时课间也与大家一起打闹,但是散了学便回了吴家大院,吃穿玩乐都有仆人伺候着,不像其他人那样四处野去了。
小孩子总有十分强烈的所属观念,他们认为先生是自家请的,这先生的儿子就理当跟自己是一国的,而不该是跟着邻村的几个穷小子一起玩。而且他们隐约知道杨沐能上学还是自己父亲恩准的,照这样来看,杨沐应该惟自己兄弟马首是瞻才对,可他不仅不来巴结他们,居然还拐带了先生的儿子,这简直是罪大恶极了。
而杨沐却没意识到这点,母亲跟他说了,他能上学是受了吴员外的恩惠,一定要友善对待吴家三个少爷。至于什么是友善对待,他小小的心里是没有概念的,他是穷人家的孩子,又自小失怙,没少受过别的孩子欺负,因此对吴家三个少爷有着小小的敬畏,不去得罪他们,这就是他所知道的友善了。
有时候在课堂上受到先生的表扬,他都有些为难,觉得是抢了三个少爷的风头,因此每次轮到他们兄弟三个打扫书斋的时候,杨沐总会主动去帮忙,以弥补自己的歉疚。
关于这点,颜宁和三宝几个都有点无法理解,而杨沐只是笑笑,这是他能为吴家三兄弟做到的仅有的事。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回报人家的恩情。
这天中午放学,杨沐回家吃了午饭回私塾,由于各家吃饭的时间不一致,他跟三宝、大新并没有一起走。
刚到吴村村口,就看到吴家三兄弟在村口的梧桐树下站着,跟他们一起的还有私塾里的三四个本家孩子,平时都跟在他们屁股后头一起玩的。
杨沐看见都是认识的同窗,便走过去打招呼:“你们来这边玩啊?”
吴宽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挑着树叶杂草,扬着头说:“杨铁蛋,我们专门来等你的。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不许你和颜宁一起玩!”
杨沐大吃了一惊:“为什么不能和颜宁一起玩?”
“他爹是我们家请来的,又住在我们家房子里,当然应该跟我们一起玩。你算什么东西,不许跟他玩!”吴慈年龄最小,嘴巴却是最快的。
杨沐为这个理由有点摸不着头脑,颜宁跟自己走得近,这令他很自豪,可是颜宁跟谁玩不是自己决定的,是颜宁自己决定的啊。他挠了下脑袋,说:“你们要是想和颜宁玩,我们可以一起玩啊。”
吴宽呸了一口:“谁要和你一起玩,我们是让你不许跟颜宁玩。你要是再跟他一起玩,我们就要你好看!”说完将手中的竹枝在空中用力挥舞了一下。
旁边那几个孩子也七嘴八舌,帮着吴宽说话,在气势上显著性地压倒了杨沐。杨沐红了脸,眼圈也有些红,他本来受了吴家的恩惠,自觉有些理短,是该让着吴家兄弟的,但是颜宁对他那么信任,他们却不许他跟颜宁一起玩,这实在是有些不讲理。颜宁跟谁玩他们也要管!
杨沐平时待人挺好的,也极好相处,其实脾气也犟得很,不撞南墙不回头,吃软不吃硬。他看了一眼面前吴宽,也不作声,径自穿过人群走了。吴宽几个以为他答应了,便也没说什么,一群人前呼后拥也回了私塾。
下午散了学,颜宁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杨沐,通常他们会去东厢房里描一会红。因为纸墨珍贵,平时课堂练习写字时,大家多是先用竹枝在沙盘上练习多遍,然后才用毛笔在描红本上描红。当然,吴家三兄弟除外,他们不缺纸张和笔墨。
杨沐是万分珍惜写字机会的,因为母亲赚钱不易,纸墨尤为珍贵。杨沐每次写字之前都会在沙盘上先练习,再用毛笔蘸水在桌上练习,确认自己会写了,才开始在纸上写字,所以虽然写得不多,但字还是写得非常不错。
颜宁初时觉得奇怪,因为他从来都是在纸上直接练习的,但他是个心细的,也没有问破,看过两次就知道杨沐这么做是为了省纸墨呢,又见他字写得虽不多,却笔笔都有模有样,不由得暗暗佩服他。
吴家三兄弟今天没有像平时一样收拾完东西回家,他们看着颜宁站在门口,便死死地盯着杨沐看,而杨沐并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跟三宝大新走到门口,和颜宁一起往东厢房走去。
“杨沐!”开口的是吴慈,有警告的意味。
杨沐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颜宁狐疑地看了吴慈一眼,又回头看杨沐一眼,小声地问:“他找你有事?”
杨沐说:“没事,走吧。”
三宝也奇怪:“那他为什么叫你?”
“我也不知道。”
吴慈看他走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想要冲上去,一只手拉住了他:“三弟!”是一向话不多的吴严。
“二哥,你干嘛,我要去给他点厉害瞧瞧。”吴慈很不理解二哥的做法。
“急什么,我有更好的方法。”吴严知道这事当着颜宁的面闹起来不好。
颜宁、杨沐、三宝和大新四个人一人占了八仙桌的一边,各自埋头写字,四人共用桌子中央的砚台蘸墨。
这一天学了不少生字,先生发了描红本,杨沐在沙盘上练习过很多遍了,又在桌上蘸水写了好几遍,觉得很熟练了才沾了墨将描红一个个填满。三宝和大新也在描红。
只有颜宁直接铺开草纸,在上面写字,他启蒙得早,已经开始学写欧体了,今天他写的是《诗经·关雎》。
杨沐描完红,放下笔,在还未干的墨迹上吹了一口气,等墨迹干掉,抬头看看右手边正在写字的颜宁。上面的字比自己描红的字笔画复杂多了,只有几个勉强还认得,便问:“颜宁你写的什么?”
颜宁还有最后几个字没有写完,他一边写一边说:“哦,是《诗经》里的《关雎》。”
杨沐说:“你念给我们听听呗。”
颜宁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手中的毛笔,给他读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杨沐只觉得书声琅琅,节奏悦耳,余味无穷。三宝和大新也放下手中的笔,侧耳聆听起来。
三宝听完:“真好听,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颜宁说:“这是歌颂后妃之德的诗文。”
这是颜先生给颜宁讲解的意思,虽然颜先生心中对此诗的理解不尽如此,但作为一个父亲,他肯定不会跟年幼的儿子说这是关于男子爱慕女子的情诗。杨沐几个更是不懂,他此时连后妃是什么都有点弄不清呢。当下只是央着颜宁教了几遍,把这诗背了下来。
写完字,太阳已经垂到西天了。八月初的天气依旧是炎热的,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他们几个依旧去金鲤塘洗澡游水,再晚两天,就不适合下塘洗澡了。
杨沐飞奔回家,放下书包,然后拿了换洗衣裳过来,几个人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水里。颜宁在水里扑腾了半月有余,已经学会了最基本的狗刨式,能来回游上一段距离,所以不能不说这段时间的学习是颇有成效的。杨沐几个自不必说,他们能在半里宽的水面上游个来回。
几个人在水里玩够了上岸,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还没黑,橘红色的余辉将西边的天空映得通亮,而东边的天空已有了暮色。
“咦!我的衣服呢?”几个人正在擦身子穿衣服,突然听见杨沐叫了起来。
“怎么了?”大家都停下来问。
“我衣服不见了,明明和换下的放在一起的。”杨沐翻捡了一下草地上的衣服,从家里带来换洗的干净上衣不见了,那是他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会不会没带来?”大新问。
“不会,我刚还特意从竹竿上取下来的,我记得是带来了的。”
“我也记得你的衣服放在我的旁边。”颜宁把自己的衣服收在木盆里,帮杨沐翻捡起来。
“是不是掉在来时的路上了?”三宝说。
杨沐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他将换下来的脏衣服穿上。“我去找找看,也有可能是别人拿错了。”
“我们帮你找。”
大家趁着天未黑,沿着回家的路找了一遍,没有。杨沐还特意在家找了一遍,也没有,又去问了几个一同洗澡的同村伙伴,他们也说没有看见。杨沐不敢跟母亲说,跑回水塘边上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着。
“看样子是丢了。”他难过地说。他所有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纺纱织布亲手缝制的,因为家里地少,棉花很难得,所以为了让衣服能多穿几年,母亲将每一件新衣都做得偏大。他也穿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树枝、荆棘什么的挂坏了,这回莫名其妙丢了件衣服,母亲定然很伤心,这让他心里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