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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童蒙初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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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母叹口气,摸了下儿子的头,接了过来。“铁蛋,娘刚从吴员外家回来,听说他家从曲县给几个小少爷请了一位西席先生,他答应让你也去念书。”
铁蛋想也不想:“娘,我不去,我在家还能帮你干活呢。”
杨母严肃起来:“去,一定要去。你这么小,能帮我干多少活呢?娘也不指望你读书考状元,就是希望你能写会算,你看村东的杨老爷子,读过书,会计算,给人家铺子做账房先生,出门都有轿子坐,处处受人敬重。你的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呢。”
铁蛋想一想,应了下来:“娘,我去,等我能读书识字了,赚钱让你享福。”
吴员外家有三个儿子,大的八岁,小的六岁,都到了开蒙的年纪了。这附近也没什么村学,有钱人家都请私塾,穷人家根本就没有上学的意识,所以吴员外决定请人来家教导几个儿子,族里的蒙童也可以来上学,附近谁家愿意的也可来上学,只要能给得起先生束脩就可。
铁蛋家是给不起束脩的,但是杨母常在吴家出入,与管家娘子甚是熟稔,这次请西席先生的事也是她告知的。杨母去找员外夫人求情,吴员外看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所以就答应让铁蛋陪读了。
傍晚时分,太阳刚下去,西边红霞满天,暑气也渐渐地消散,有微凉的晚风拂过院落。杨母正趁着光线好,抓紧时间绣鞋面,这也是从吴家领来的活。
“婶子,铁蛋在家吧?”
她停下活计抬头:“是林子啊,铁蛋在后院呢,你去找他吧。”
林子是隔壁杨大家的小儿子,比铁蛋大两岁,个子长得比同龄孩子高壮,心地极好,平时很照顾铁蛋。
铁蛋正在后院菜地里浇水,他看见长豆角藤叶上有一条虫子,便停下来捉虫,这些虫子不仅吃叶子和花,也钻豆角。
“铁蛋。”林子一出后门就看见他了。
“林子哥,你来了啊?”铁蛋抬头,看见是林子,忙打招呼,他将小青虫扔在地上,一只母鸡飞快地跑过来啄食,“我先浇水。”然后拎着水桶往后院那头的池塘走去。
“晚上我二哥要去河滩上抓鳖,你也来吧。”林子说着跟上去,拿过他手里的桶帮忙去提水。
林子跟铁蛋非常投缘,有事总要叫上铁蛋一起。
“真的啊?我去。”铁蛋喜出望外,他听说过鳖比较值钱,有很多人爱吃,会抓的人一夜能抓十几只呢,都可以卖上数百文,林子的二哥是个抓鳖的好手。
“那吃过晚饭我来叫你。”
铁蛋点头,停下手上的活:“林子哥,我娘说吴员外家要请西席先生来教书,吴老爷答应让我去陪读了。要不,你跟你爹说说,咱们一起去吧。”
林子顿了一下:“我刚想跟你说呢,我大哥在县城帮我找了家药铺,让我去当学徒,过几天就得走了。”
铁蛋沉默了,林子家虽然条件比自己家好,但是他家兄弟姐妹多,上面几个哥哥姐姐都成家了,家里还有个妹妹。家里虽然给得起束脩,但是庄户人家,读书也不是为了走仕途,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出路而已,如今林子要去做学徒,过些年学成了就是郎中了,也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林子拿过铁蛋手里的水瓢,一瓢一瓢地给瓜菜浇水。
“那你要去多久?”铁蛋问。
“我大哥说,至少要七八年呢。”
“这么久啊。那你不回来了?”铁蛋蹲下身,拔着菜畦里的草,想着七八年是个多么久远的时间,他不知道,若是真正要学到本事,七八年是远远不够的。
“我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吃的玩的。我大哥说平县城里可大了,有好多我们没有见过吃过的好东西呢。”
林子自然记得大哥给他分析过利害关系,因为他大哥也是学徒出身,在陶瓷窑里当了八年学徒才出师,现在在县城的陶瓷铺里做了管事,终于算是熬出头了。
大哥交待他当学徒的注意事项,比如怎么讨师傅师娘的巧,比如怎么对师哥们谦恭礼让,比如要勤快听话,等等。他心里也不是没有紧张害怕,但是他不想让铁蛋知道当学徒的艰难,便只拣轻松好玩的说。离别在即,两个伙伴自然有些不舍彼此,但想到各自的生活都将有新的变化,虽然惴惴不安,但也不是没有期待。
过了两天,吴家请的西席先生就到了,杨母领着铁蛋去见先生,虽然说好可以不给束脩,但杨母还是带了一只生蛋的母鸡和一些莲子去。
私塾就设在吴家大院旁边的老宅里,吴员外本来是想设在祠堂里的,因为答应不少外族子弟来入学,外姓人不得入本族祠堂,所以就将旧宅子拾掇出来做学堂。铁蛋就由母亲领着,在粉刷一新的书斋里见先生。
先生姓颜,三十来岁,面白无须,偏瘦,束着方巾,着青色儒服,一脸斯文和气。铁蛋给先生磕了头,又给墙上的孔子像磕了头,这就算拜师入门了。先生温和地问了铁蛋的名字和年纪,然后鼓励了几句,给铁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上午见先生,下午就开始上课了。铁蛋是回去吃了中午饭再去的私塾,私塾不管饭,好在来上学的都是邻近的孩子,离家都不算太远,全都是回家吃中午饭的。
铁蛋拐进吴家老宅的西厢——也就是私塾书斋所在,颜先生已经在堂上坐着了,正拿着毛笔写字。堂下摆了六张方桌,按前后两排放着,大部分孩子已经到了,因为是第一天上学,大家都还很拘谨,自觉地找了熟人围桌而坐。
铁蛋立在门口,叫了一声:“先生好!”这是他娘告诉他的,对先生要有礼貌。
颜先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来了,先找个位子坐下。”
铁蛋快速看了一眼,认识的人不多,吴家的三个少爷他是认识的,三兄弟坐在前排中间的桌子边,还有两个是自己村的三宝和大新,正坐在后一排靠里的桌子边朝他挤眉弄眼呢。
三宝活泼胆大,直着嗓子喊:“铁蛋,坐这边来!”
大家哄的一声笑了,虽然还没正式上学,但是大家都知道的,读书人是斯文人,以后小名只能私下叫了。
先生没有说话,清了一下嗓子,环视了一下教室,不怒而威,所有人都低下头,静悄悄地不再做声。
铁蛋红了脸,低着头跑到后面跟三宝大新坐在一起。
他坐下来,环顾了一下书斋,四周的墙壁刷得灰白,东西两面各开有两扇不大的木窗,嵌着元宝窗花,因为天热,并未贴窗纸,阳光从西面的窗户洒进来一点,落在课桌的边沿上。
屋内唯一的装饰便是先生身后墙上的孔子像。孔子面黑微胖,垂着长眉毛,微侧着面孔,目光并不看向堂下,而是沿着土墙看向门外。铁蛋早上拜过这个老头,先生管他叫孔夫子,至于孔夫子是谁,他并不知道,只觉得这个老头长得有点怪。
一会儿大家都到齐了,总共有十五六个孩子,颜先生开始点名。这群在泥里摸爬长大的孩子,都习惯了自己的小名,大名从来没人叫过,所以好几个人在点到名时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闹了不少笑话。
先生点完名:“从今天起,大家开始读书识字,以后就是读书人了,小名可以私下叫,同窗之间互相称呼学名才合乎礼仪。”
又给大家介绍孔夫子,然后带着大家一起给墙上的孔夫子像作揖行礼,这才算是正式入学了。
先生给每人发了书本,是手抄本的《三字经》,然后开始教学生念《三字经》。
铁蛋,哦不,现在应该叫杨沐了,第一天学到的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他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而且也并不识字,但是小孩子的记性是极好的,而《三字经》又朗朗上口,所以当天就能够将先生教授的内容背下来。
晚上回家背给母亲听,豆油灯下做针线的杨母听得闪烁着喜悦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