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苏]拇指少侠》山茶花追魂镰

1、第 1 章

　　阿翔不见了。
　　欧阳少恭很淡定，对他而言，那只鸟可有可无。但关键是，一起不见了的还有百里屠苏。
　　不过欧阳少恭依然很淡定，兽牙耳环还在，羽毛项圈还在，焚寂还在，最重要的是，钱袋子还在。常言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百里少侠想来不会走太远。当然，百里少侠身手好，刷侠义榜赚钱也不难，但刷怪总归是需要武器的。腰间无剑，手中无钱，人必然是会回来的。欧阳老板对此十分笃定。
　　三天之后，依旧淡定的欧阳少恭收衣服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百里少侠所有的衣服也都在。
　　……少侠，你是怎么走出门的？
　　即使活了千年，即使身为boss、以看到众人被自己惊吓到而把面目扭曲成囧字为乐，这一瞬间，欧阳少恭也不自禁地把秀美的眉眼扭曲成一个囧字。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又制了一些冥蝶粉，当时阿翔以为是吃的，过来嗅了嗅，虽然随即走开了，身上却也沾到一些。因此欧阳少恭找到阿翔，并不费力。
　　阿翔离家几天，但走得并不远，就在安陆城外的一条小河边，蹲在枣树下的荫凉里，居然动也不动，嗓子里偶尔咕的一声，似乎在回应什么。欧阳少恭悄无声息地走近几步，竟然听到了百里屠苏的声音。
　　“阿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回天墉城找师尊想想办法如何？”
　　“咕。”
　　“但是应该告诉先生一声，至少留一张字条。可……”
　　“咕？”
　　“可先生见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笑。”
　　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欧阳少恭再靠近几步，正在奇怪，忽然发现阿翔身边……那个三寸多高、似乎□□、抱着一枚枣子在啃的小人，大概、可能、就是……就是……
　　“百里……屠苏……？”
　　严重缩水版的百里屠苏一惊回头，就看到欧阳少恭在揉眼。
　　欧阳BOSS一向很淡定，从来没有失态过，做卧底跟队的时候没有，见到巽芳的时候没有，变身黄金鸡翅膀的时候没有，甚至连打架打输了之后都没有，现在看到他这种表情，百里屠苏忽然觉得很开心。
　　随即被欧阳少恭轻轻拎了起来：“少侠，真的是你？”
　　百里屠苏抱着枣子不放，扭过头去不说话。
　　“怎会如此？”
　　“……不知。”
　　“为何不告诉我？”
　　“……你会笑。”
　　半晌，只听得欧阳少恭轻笑一声：“回家吧。”
　　阿翔蹲在欧阳少恭肩头，百里屠苏藏在阿翔的羽毛里，一路回去。

　　欧阳少恭对这桩奇事没有再多问什么，回去之后，在汤碗里调了温水给百里屠苏洗澡，将一条手帕放在一旁，“在下不会裁衣，少侠先凑合一下。”一面端了一碟点心过来，忽然想起什么：“少侠你变小了，这倒省下不少饭钱。”
　　“……”
　　夜里百里屠苏睡在欧阳少恭枕边，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叹了口气。

　　没几日方兰生在琴川收到一封信，是欧阳少恭写来的，请他裁制一套南疆玄衫，样式参照百里屠苏平时那件，底下还附了详细尺寸。
　　方兰生琢磨了一下这尺寸，大约是一根手指再高些，少恭竟然还对玩偶念念不忘？罢了罢了，玩那种小玩偶也比把活人搞成等身玩偶好得多。

　　自从找回百里屠苏，欧阳少恭就没再去过医馆，整天在书房里翻阅书籍，有时半日不见，说道前往蓬莱藏书阁寻找有无类似事情的记述，却并无收获。
　　半夜里百里屠苏醒来，睁眼见床上空空，被子翻在一旁，门缝里隐约透进些灯光。百里屠苏唤过阿翔，乘着它飞到外面，就看到欧阳少恭披着外衫坐在灯下，手掌下压了一本翻开的书卷，眉头微蹙。
　　“先生？”
　　欧阳少恭应了一声，神色间却有些迷离，有几分像是当日蓬莱宫殿山记起悭臾时候的模样：“少侠，自从同你朝夕相伴，从前遗忘之事，渐渐记起不少。”
　　“……先生？”
　　“那时被贬下凡，心中并无不乐，天界戒律森严，十分无趣。鸾来与凰来还曾调侃说，凤来你闯下这般大祸，居然还落了个下凡人间的美事。寡亲缘情缘也没什么，太子长琴在天界并无情缘，也不寂寞，本身便是一段木材，更无亲缘。”
　　“先生……”
　　“不巧投胎途中失却命魂，此后辗转沉浮，却是痛苦非常。”欧阳少恭抬眼看他，将百里屠苏托在自己手掌上，语声转低，“我本以为能得一世安稳，你……却为何会如此？或许过得几日，更会消失不见？就连与自己半身相伴，也不容于天？”
　　“……先生……”
　　“少侠，你可记得曾答应过我什么？”
　　百里屠苏脑中顿时闪过清明时节之言：“先生，你别乱来！”
　　欧阳少恭伸出指尖，轻轻戳一下百里屠苏的脸颊：“少侠放心，我便是乱来，也必定拖人陪着。时候不早，我们去睡吧，明日往幽都一行。娲皇有造人塑魂之能，或许能知道你为何会变化形体。”

　　第二日一早，欧阳少恭将焚寂与琴囊背在身上，百里屠苏藏在他衣带里，道：“先生，中皇山入口有幽都之人守卫，一会儿若是动起手来，先生手下留情，别当真伤了人。”
　　欧阳少恭道：“我们从蒿里绕过去，避开守卫，这样也近些。”一面理了理百里屠苏的小辫子，忽然问道，“少侠，近日你有没有与青丘国之人来往？”
　　“没有。许久不见襄铃。”
　　蒿里景色一如往昔，欧阳少恭笑道：“少侠，你如今思念何人？若想见到，难得来此地一趟，不妨见一见。”
　　百里屠苏动了动，却道：“先生，你的腰带勒得太紧，让我出来。”
　　欧阳少恭依言将他取出来，放在自己肩上，一面微笑道：“少侠若是坐不稳掉下去，可以抓住在下的头发……”他边说边走，一句话尚未说完时候已近幽都，此时猛觉肩上一重，欧阳少恭自然而然地沉肩卸力，眼角掠过大片裸露肌肤，却忽然又反应过来，抬手将恢复原身的百里屠苏揽在怀里。
　　“少侠你、变回来了？”
　　百里屠苏也是脸带诧异之色，看了看自己，急忙道：“先生快把外衫脱给我。”
　　“少侠你眼下寸缕不着，却又急着脱在下的衣服。这……这恐怕不太好。”
　　“先生莫说笑！”
　　“少侠别急，还好在下准备得齐全。”
　　百里屠苏看着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衫，不由呆一下：“先生带衣服做什么。”
　　“想着若是少侠恢复原状，总不能光着身子回去，便带来了。”
　　百里屠苏穿好了衣裳，站起身来，一件小小饰物却从衣褶里掉下来。百里屠苏弯腰将那一串羽毛拾起，还给欧阳少恭，道：“这……像是我女娲族之物。”
　　欧阳少恭伸手接过，点头道：“不错，当年冰炎洞一战，千觞之物都被我留下了。这物件虽小，灵力却十分充盈，更有幽都之气息，来往地界颇有便利。”
　　“……先生真是不吃亏。”
　　“打怪总要捡装备的。前些日子听说千觞在外游荡倦了，回了幽都，又去做他的巫咸，今日或许能见到。”
　　欧阳少恭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带着百里屠苏东一转西一转，踏进幽都时，正是在娲皇殿外围，欧阳少恭指着一座小小楼阁，道：“就是这里了。”
　　“那是何处？”
　　“幽都藏书之地。”
　　“先生对幽都很熟？”
　　“从前寻找解封之法时来过，才发现解封须着落在天墉一派。这小楼里不少有趣之物，可惜那时来去匆匆，未及细看。”
　　“……”
　　“少侠……”
　　“嗯？”
　　“不，没什么，既然少侠说不曾与青丘之国来往，那自然就是不曾。”
　　此地守卫不多，两人闪进那楼阁中，欧阳少恭随手结印，将门封住了：“这法术不强，少侠动作快些，此处分上下两层，你我分头寻找有用书卷。”

　　此地……果然有趣。
　　《跟我学毒药》
　　……
　　《教你融合妖兽》
　　百里屠苏默默把它塞进书架最深一角。
　　《玉横的一百零八种使用方法》
　　……女娲娘娘，烧了这座小楼吧。
　　《日伏羲十八式》
　　这个……先生也许会感兴趣？

　　欧阳少恭独自一人在上层翻找，还未找到有关形体变化的书籍，忽然听到有人笑了一声。欧阳少恭抬起眼，便见尹千觞坐在一座书架顶上，身穿巫咸祭服，层层叠叠，银面具却挑在额头上，并未遮住面孔。一眼望去，法象森严，仍有些不羁之意在里面。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千觞剃了胡子，颇增俊美。”
　　“少恭，为何潜入幽都？”
　　“千觞来得好，你若不来，我倒想去找你。在下是为百里少侠而来。”
　　尹千觞跳下地来，听欧阳少恭讲了来龙去脉，沉吟道：“恩公近日与青丘国有来往？”
　　“少侠自言不曾。”
　　“这就奇了……少恭，此地书卷我一清二楚，并无你需要之物。”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请女娲娘娘为他重塑一具身体便是。”
　　“……娘娘灵力日渐衰弱，前几日沉睡而去，此事恐怕不能。”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怎么？乌蒙灵谷之人尽数为娲皇而死，如今只剩得这半个人，女娲如此狠心，竟不肯为他重塑形体？”
　　“此事蹊跷，恢复之法慢慢寻求也就是了，你何必如此急切？”
　　“他这几日忽大忽小，变来变去，难说哪一日就变没了，或许明日便魂飞魄散。我二人皆是孤煞入命，多多提防为好，等不得了。”
　　“……不是我不肯相助，少恭，此事太过为难。”
　　“千觞若是执意不肯，我也只好使些小小的非常手段了。”
　　“你……要做什么？”
　　欧阳少恭将手中书册放回原处，笑微微地转回身来：“巫咸大人有所不知，玉横此物，实在是妙处多多，以灵魂之力重塑形体，也并非不能。”
　　“……少恭！你竟然还想动用玉横？！”
　　“若是玉横能留住百里屠苏，为何不用？千觞可知道长琴命魂原本就是女娲所塑？幽都之人天生身具女娲灵力，以这种魂魄重塑之体，想必与长琴命魂十分契合。”
　　不再多言，巫咸法杖闪现手中。
　　“甚好，当日冰炎洞一战，为焚寂所阻，胜败未分，不如今日完此一战。”欧阳少恭冷笑一声，袍袖一拂，九霄环佩已按在指下，“你一个人不行，不妨将其余九巫一并招来。”

　　九巫没有来，却有一把焚寂横在他二人中间：“先生，你刚才说……玉横？”
　　“恩公，少恭要用玉横为你重塑形体，快拦下他！”
　　“少侠，今日若是拦我，待回了安陆，你净身出户，焚寂是我的，阿翔也是我的。”
　　“先生！莫说眼下我已恢复，便是即将魂飞魄散，也不愿靠玉横之力苟活。你若是执意要害幽都之人，我宁可现在就死！”
　　“少侠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不见？”
　　“人生在世，只求安心适意。”
　　“既然少侠如此说，那就罢了，是我多操心。眼下还有一件事托付少侠，”欧阳少恭收了琴，转身向外走，“回安陆，给我买块坟地。”
　　“……”
　　“看别人离我而去看了数千年，在下实在看得足够了。最后一世，我先走一步。”
　　尹千觞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向再确认一遍：“少侠，近日你当真不曾与青丘国来往？”
　　“蓬莱一别，再也没见过襄铃，青丘国其余之人，我并不识得。你们为何都提到青丘国？”
　　“青丘国出产一种异果，服食之人会变化形体，或大或小，因人而异。月晦始变，到月盈之时便会恢复如初。此物色如鲜血，形态似锥……”
　　百里屠苏怔怔接口：“上面密布细籽？”
　　欧阳少恭转回身来，与尹千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吃过？”
　　“阿翔时常摘野果给我……”
　　“……少侠，那只芦花鸡养得够久了，该下锅了，再老就炖不烂了。”
　　“……果然是那果子。不然以后我睡觉都合不上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在下关心则乱，得罪之处，千觞勿怪。”
　　“……好说。少恭你袖中那串羽毛，似乎有点眼熟？”
　　“千觞旧物，自当奉还。”
　　“那什么，我从前的东西，不止这一件？”
　　“对不住，其余的统、统被在下不小心打碎了，只剩得这一件。”
　　“……”
　　“不服再来打。”
　　“用更男人的方式决斗吧！”

　　巫咸住所内。
　　“五魁首啊！”
　　“九连环！”
　　“七个巧啊！”
　　“四鸿喜！”
　　欧阳少恭倒退三步，往卧榻上一歪，就此醉倒。
　　即使是BOSS，也总是有弱点的，比如划拳。
　　尹千觞与百里屠苏一击掌：“终于放倒他了！”
　　百里少侠摇晃几下，也倒在了榻上。
　　尹千觞趴在了桌子上。

　　邪恶的魔王被打倒了，骑士与法师联手拯救了世界，拇指姑娘变成了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拇指姑娘的故事结束了。
　　但是拇指少侠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欧阳魔王醉梦中抬手搂住百里骑士，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尹法师打起了呼噜。

　　欧阳少恭与百里屠苏第二日就离开了幽都，这一日并非月圆，走到蒿里时，离开幽都地力庇护，百里屠苏刚刚说得一句“不知先生有无思念之人”，便重又缩小。欧阳少恭将他从衣裳堆里拣出来，放进自己衣带里藏着，笑道：“还有七八日便可恢复原状，倒也不必再麻烦小兰，少侠还是拿手帕裹一裹。”
　　回到安陆时，打开门便看见阿翔受惊飞向院中树木，百里屠苏仰头看着麻雀大小的阿翔，道：“先生，你放过它吧。”
　　当天驿站送来一个小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却是各式各样的小衣裳，南疆玄衫有，天墉道服有，连衫裙霞帔也有，自然是方兰生寄来的。
　　欧阳少恭拿指尖挑起一件小裙子，笑眯眯地瞧着百里屠苏：“少侠，挨着试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