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别离》丹笙

9、第九章

　　三个人在酒吧待了一会，小段已经喝得两颊红扑扑的了，靠在吴平身上醉眼朦胧地趴在他耳边不知说着什么。

　　李泽溪也不知不觉喝了不少，他晚饭没吃，虽然吴平后来替他叫了点心，但是之前空腹喝了酒，这会胃里就有些翻江倒海，他打了声招呼就去找洗手间。

　　这种酒吧里的洗手间多少都有被当做其它用途的时候，李泽溪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趴在洗手台上就大吐特吐，眉毛拧结在一起，吐过之后胃里才舒坦了些，放水洗了把脸，两手撑在洗手台上，有些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脸。

　　长大了，他有着棱角分明的面孔，成熟与稚气相混合的气质。只是那个人，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好好注意过自己。

　　冲着镜子里的人笑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步子刚迈出一步，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来，险些撞上他，那人也顾不得道歉就跑出了洗手间。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没多加理会，正待出门，里面又快步走出一个人，这个人一把按住李泽溪扶在门把上的手，空出的另一只手轻触着嘴角上渗出的可疑血迹。

　　“有纸巾吗？”他问。

　　眼前的人有一头曲卷的短发，鬓角修得整整齐齐，下巴上有些胡茬，可并不影响他那立体的五官，高鼻深目，有点像混血儿。身上穿着一件深V领的黑色上衣，下身是休闲裤，左耳上戴了一只耳钉，一眼看去，就感觉是个GAY。

　　那人说话的空当已把他打量了个遍，李泽溪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他，就拉开门准备出去，谁知这个人又把门紧紧按上，李泽溪看过去，那人靠在门上，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两眼。一边从容地拭擦嘴角的血迹，一边对着他微笑。

　　“HI，你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李泽溪并不想理他，一味地拉着门把，想离开这里。

　　“告诉我你的名字。”这个男人边说着，边顺手把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篓里，双手插兜，无辜地倚靠在门上，不让李泽溪出门。

　　“我叫阿泽。”李泽溪说，他不想在这里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好道出平时大家对他的称呼。

　　“阿泽……呵呵，你看上去真嫩，”那人说着，手不自觉地扶上李泽溪光滑的面容，完全无视对方眼中的排斥与抗拒，往前贴近了一点，轻轻贴着他的耳边又说了句什么。

　　“没兴趣。”李泽溪垂下眼睑，挥开他的手，果断地拒绝。

　　“呵呵，别那么冷淡嘛，都是出来玩的，何必当真。”说着双手环上李泽溪的腰，并把他的两条胳膊都拢在里面，紧紧箍住，身子前倾，眼看就要吻上去。

　　“放手——”李泽溪有些惊讶，偏过头使劲挣扎了几下，男人的吻落在了他的耳朵上。

　　他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在这种酒吧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保不齐就有这种强人所难的登徒子。

　　男人的吻不停地落下来，近乎狂乱地吻着怀里不安分的小东西，小家伙足足比自己矮了半个头，长得一副乖巧模样，却一点都不安分，折腾了一会下来一点乖顺的迹象都没有，到处都充满着抗拒的意思。

　　其实李泽溪拒绝得很辛苦，他未曾经过人事，至今仍是处男，又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经过陈绯高超技巧的挑拨，早已有些力不从心了，眼看欲望就要盖过他的理智，无奈之下只好做出下策——

　　“嘶……”浓郁的血腥气息蔓延开来，男人重重地甩开李泽溪，眸子瞬间暗沉下去，他极其缓慢地用手轻轻拭去嘴唇上的血丝，有些阴郁地看着眼前充满戒备的男孩。

　　刚刚李泽溪突然不再躲闪，而是主动向前轻触他的嘴唇，让他以为怀里的小东西想通了，谁知舌头刚一进去就被重重地咬了一口，疼痛溢满口腔，舌头瞬间麻木得像是要断掉。

　　正待李泽溪不知所措时，他突然间笑了，从容地双手插兜歪过头盯了李泽溪一会，待到把他盯得全身戒备开始紧张的时候，伸出来一只手拉开洗手间的门。

　　“我会记住你的，伶牙俐齿的小东西。”

　　夜已深，吴平和李泽溪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晚风带来丝丝凉意。

　　李泽溪对刚才的事只字未提，只是心里不清不楚地有些小别扭，一路上近乎沉默。

　　“你有心事？”吴平问道。

　　李泽溪缓慢地摇摇头，一语不发地走着。

　　“呵……，”吴平轻笑，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这种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就好，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

　　李泽溪闻言讶然道：“可我并不觉得你是这种人。”

　　吴平挑眉：“那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说不上来。”李泽溪说。

　　他总觉得吴平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不该有那种突兀的个性，但是这个人在酒吧的表现，以及刚刚那几句话，都让他对吴平有了新的认识。这家伙比他见到的要复杂的多。

　　“喂。”

　　“嗯？”他抬头疑问。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路上，前面不远就是学校了。

　　吴平突然凑近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深如幽潭，“你现在如果没人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啊。”

　　没曾料到他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李泽溪呆了呆，张了张嘴，半天冒出一句：“那小段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吴平原本是想逗逗他，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反应，却没想到这人会问出这么一句。

　　李泽溪不说话了，以前没人跟他开过这种玩笑，他的确有些反应不来，但注意到吴平一脸的促狭表情，他瞬间回过神来，瞪着他说：“你耍我啊？”

　　吴平见他较真了，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连忙认真道：“别生气嘛，咱们这种人合则来，不合则散，有什么好认真的。刚才我的确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过你要是真对我有意思的话，我还是不会推拒的。”说完，还冲他挤挤眼。

　　李泽溪的脸瞬间阴沉了一下，他最讨厌别人主动把他划分到滥情那一栏里去，虽然他是个GAY，但是他不觉得自己会堕落，在思想上，他还是真心希望能够有一个和自己一样重感情的人。又或许他本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优秀的人，就忍不住也想自己可以和那人一样。

　　想到此，他面无表情地说：“无聊。”

　　他原本就不擅交际，朋友也不多，但是每一个朋友他都会真心对待，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吴平那玩世不恭的态度，他说的那些话摆明了是把他当做一个玩伴。相识不久，感情不深，李泽溪心里也没多大感觉。

　　吴平两手扣住李泽溪的肩膀，探过头看他的眼睛：“喂喂，不是吧，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这么当真。”

　　李泽溪回过神分开他的两手向前走，吴平从后面追上来：“李泽溪，你这样可不行，玩这个的谁认真谁就要倒霉的，这是玩火你知道吗？就算是这样，将来也是要结婚的，趁现在年轻，就不要那么苦着自己。”

　　他的话李泽溪不敢苟同，结婚？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他无法想象自己的一辈子和一个不爱的人紧紧绑在一起，他想他一定会窒息而死。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结婚。”顿了顿，李泽溪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心底掩盖不住的一片荒凉。
　　这种话绝对无法说给其它人听，因为绝对不会被理解。

　　晚风吹起他柔软的发丝，凌乱的刘海遮不住眼里的失落。

　　吴平沉默了，但还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轻轻地叹息一声。

　　时间总是在各种无聊或者繁忙的日子中悄悄溜走，等你再起身回望的时候，它常常是一片空白。

　　接连几天都是好天气，宋少轩最近往公司里跑得也勤快了，孙忆美见了他还是甜甜地笑着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就好像之前临阵脱逃后又一直没有搭理过人的家伙不是他。

　　女人心果然都是海底针，但有些女人的心就像个无底洞，永远摸不清底线在哪。

　　下班之后孙忆美在等电梯，正巧被宋少轩遇上，他笑着打了声招呼，两人一同走进电梯。

　　“最近忙吗？”孙忆美说。

　　“还好，不算忙。”宋少轩说。

　　“你那亲戚还住在你家？”

　　“没有，已经搬出去了。”宋少轩这时才想起来李泽溪已经搬出去一个多月了——他只想到了李泽溪搬出去一个多月，却没想到与孙忆美有一个多月没联系过，两人之间的话题还停留在一个多月前。

　　“哦，”孙忆美笑笑，“认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你家是什么样子。”

　　“呵呵，”宋少轩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暗示，“家里乱得很，都没怎么收拾过，哪天有时间请大家一起到家中做客。”

　　“呵呵，那可真是荣幸，”孙忆美干笑了两声之后，就没再说话，好在电梯很快就到了，“那再见喽，路上开车小心。”

　　“嗯，你也是，再见。”

　　家里看着还真是有些乱，该请个家政来收拾一下了。宋少轩边解开领带边想着。之前李泽溪在这里住的时候他倒真是轻松不少，几乎都忘记家里还是需要经常整理收拾的。

　　那时候，还真有点家的样子。

　　看着厨房里的冷锅冷灶他想着。

　　卷起袖子煮了一碗面，端到客厅打开电视边吃边看。

　　屏幕闪烁着，画面很热闹，声音也热闹，只是热闹的是他们，寂寞的还是自己。

　　面越吃越不是滋味，味同嚼蜡般地吃完，刷碗，心血来潮动手收拾了一下厨房。

　　没事可做。

　　他倒在沙发上仔细思考之前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却发现自己不是在加班就是泡在网上，单调得很。

　　那时候怎么没有感觉？他有些奇怪。

　　最近虽然也总是加班，貌似一切和以前一样，可总觉得有一点不一样了，他偶尔会觉得时间空下来，无事可做。

　　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老同学兼好友常林，常林在那边笑：“少轩，你是缺女人了吧？”

　　宋少轩想起孙忆美，果断地摇摇头：“没有，我懒得和女人约会。”

　　“那你是缺男人了？”常林语气轻松地问出口。

　　“……”宋少轩这边半天没音。

　　“……喂喂，你倒是说话啊，一逗你这个就翻脸，反应也忒大啊。”

　　“我想……”宋少轩有些吞吞吐吐，“我觉得……”

　　常林来了兴致：“你觉得什么？”

　　赤裸裸的诱导语气。

　　宋少轩握紧了手机，把心一横，说：“我的确该找个男朋友……”

　　“嘿！”那边传来激动的声音，“我说少轩，你可真算是开窍了！你知道陈绯那小子觊觎你多长时间了不？我跟他说你就是一直的，叫他别招惹你，他还不信，说你不像。其实吧，之前我也觉得你不像，可你小子掩藏得可真好，大学恋爱，上班后洁身自好了没几年又搞一夜情，啧啧，我说你不会是个双的吧？”

　　常林在那边滔滔不绝地历数宋少轩所发生的一些事，宋少轩在电话这边直后悔当初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这家伙，“行了行了，别说我了，你能好到哪里去，天天和陈绯泡在一起，就算你是直的也早弯了。”

　　“切，你以为老子像你一样，缩头缩尾的，藏那么深，把我都差点蒙过去了，整个一缩头乌龟，告诉你，老子高中时候就跟家里出柜了，现在老子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什么？你高中就出柜？那、那你怎么知道你是？”宋少轩惊讶地问道。

　　“我说少轩同志，你以为人都像你啊？有个当老师的妈每天把你从家里管到学校，除了睡觉基本上全程被人掌握着，初恋都放到大学了，还能指望你明白什么呢？”

　　“也、也不是……”——只是任何怀疑都被自己硬生生闷杀在摇篮里了。

　　“不是什么呀？哎，我说，陈绯之前可是一直对你很热衷的，你不考虑考虑？”

　　“他？”宋少轩不敢苟同地摇摇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又说，“算了吧。”

　　陈绯的老爸是个很有钱的美国人，陈绯的老妈是他老爸的中国情妇，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挂着几家公司股东的名头逍遥自在，也是个有名的GAY，圈里圈外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他自己也满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经常流连于各种同志场所——当然，这些大部分都是从常林嘴里听说的。

　　当时宋少轩对陈绯这种嚣张的生活态度很是不赞同，也曾劝告常林和他保持距离，但是如今，他却有点佩服这两人的勇气。

　　“……你在干吗？有在听我说话吗？”常林在那边的声音可以用吼来形容。

　　宋少轩挪远了手机说：“听着呢。”

　　“那好，下次去玩就叫上你，让你这新鲜出炉的纯情小受快速融入我们组织的大家庭。”

　　“我去你的，你说谁是受？”

　　“哎哎，这个都知道，看来你没少偷偷补课啊，话说回来你难道是攻？你哪点像攻？一看就是小白脸。”

　　“……靠！常林你给老子闭嘴！老子是小白领没错，可不是小白脸！”宋少轩学了常林的口气骂道。

　　他很少骂人，一直给人文质彬彬温良如玉的模样，骂起人来自然有些底气不足，听起来更像一只……呃，炸了毛的受。

　　常林在那边闷笑，“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还在公司加班呢，对了，我手上的这单生意正好和陈绯的一家公司有合作，嘿嘿，你说我会不会很容易就搞定呢……？”

　　宋少轩好气又好笑：“关我什么事！你少给我找麻烦，不跟你聊了，先就这样。”

　　扣下手机，宋少轩仰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又坐起来关掉电视，起身回了卧室。